“你的朋友还没买完菜吗？”孔楚瑜仰着头问。

陈聿为刚想回答，门铃恰好响起，他起身去开门，孔楚瑜走到卫生间，侧耳听门外的动静，意外的安静。

她对着镜子左右端详，拨弄了半天才心满意足走出去。

陈聿为歪在浅灰色沙发里，手机在膝头亮着微光，姿态随意，眼睛弯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唇角也稍微扬了扬。

孔楚瑜什么都不用问，就知道被骗了。

还没等孔楚瑜开口质问，陈聿为就率先交代：“没有什么朋友要来，就是单纯想见你。”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到了他嘴边，莫名多了分缱绻的意味。

孔楚瑜咂摸着，大抵是热恋期的男朋友太过黏人了。

“那刚才是谁按门铃啊？”

“我点了外卖。”

“那开动吧！”

陈聿为从厨房拿出碗筷，孔楚瑜拆了外卖袋，外卖袋里掉出一张卡片，她端详了一会，估摸着应该是家挺高档的私房菜。

她随手把卡片压在底下，把两大袋饭菜拿出来摆放在桌子上，一一拆开塑料盒。

陈聿为打开冰箱，问她：“喝什么？”

孔楚瑜说：“来瓶酒。”

“没有。”

“那可乐？”她想了想说。

“也没有。”

“那有什么？”孔楚瑜无语道。

“橙汁。”陈聿为从冰箱里拿出来，“要不？”

“早说只有这个不就行了吗，还装模作样地问。”孔楚瑜小声吐槽，一脸哀怨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这样不是显得周到一点嘛？”

“是啊，没见过这么周到的。”她故意拿腔拿调地说。

陈聿为拿她没办法，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

和孔楚瑜预想的一样，点的是江浙菜，总体偏甜口，她心里暗暗估算着价格，最后叹了口气，跟自己说算了，不要那么见外。

“好吃吗？”陈聿为问，没等孔楚瑜回答，他自顾自地往下说，“这是家老字号了，我小时候经常吃，现在反倒吃得少了。”

“很好吃！”孔楚瑜说着，又忍不住夹了块鱼肉，外酥里嫩，很合他的胃口。

陈聿为就这样笑着看她吃，她感受到目光的注视，莫名有点心虚，也给他夹了一块。

吃完饭，两人搬了椅子坐到阳台，支了张折叠椅摆在前面，往桌上放了些零食和水果，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下。

暮色四合，浓重的墨水抹满天空，一轮皎洁、圆满的月亮悬挂在头顶。

孔楚瑜眼也不眨地盯着，直至最后，那轮月亮扭曲成一张面目可憎的脸，她不用确认也能知道，这是孔苓。

她极力想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平心静气后再次看向月亮，果然月亮还是月亮，只有人的心境在变。

当一双冰凉的手触及脸颊，孔楚瑜才彻底从混乱的思绪挣脱开，她看着陈聿为的嘴唇上下翕动，说着她怎么都听不懂的话。

“别哭了。”陈聿为抹去她脸颊的泪水，温柔地说。

孔楚瑜伸手抹了把脸颊，一脸难以置信。

原来，她真的哭了。

她等着陈聿为说些什么，徒劳的安慰也好，着急的关心也好，但他只是沉默地朝她靠近，搂住她纤细的腰肢，紧紧贴着她的身体。

他用行动在安抚她，好像那些细腻的、杂糅的感情都能被理解、被接住，尽管他什么都不知道，也能永远站在她这边。

“你什么都不懂。”她用变了调的声音说。

“嗯，我不懂。”陈聿为没有反驳，顺着她说。

她接着问：“橙子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陈聿为很快否认，“她没找我说什么。”

孔楚瑜感觉她的语气像是在质问，又缓了缓语气说道：“我没冲你发火。”

“我知道。”陈聿为轻轻拍她的背，“我也没有误会。”

“跟阿姨有关？”

“你猜到了。”

陈聿为说：“吃饭那会你突然不回信息，我猜你是和阿姨吵架了。”

“她怀孕了。”孔楚瑜猝不及防扔下一颗深水炸弹，有几分自暴自弃的意味。

孔楚瑜从他怀抱里挣脱出来，抬头看他的神色，他神情怔忪，仿佛被点了穴，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她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沉默，别扭地想要逃避，又不想错过陈聿为任何一个反应，只能直直地盯着他看。

陈聿为的心揪紧，像被烟烧火燎那般难受。

他知道这个消息时都难掩震惊，他不敢想象，孔楚瑜又是如何面对她的父母，又要如何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来面对自己。

孔楚瑜不想让气氛变得那么沉重，试图活跃气氛，“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一时不能接受，现在……”

“现在还是不能接受，对吗？”他很温柔地说，像哄孩子的语气。

她一度哽咽，没有开口说话。

陈聿为继续说道：“在他们面前伪装就已经很累了，在我这里，你做你自己就好。”

“那样你会很累的，”她一开口就不由自主带上哭腔，“可我不想那样。”

“但我愿意啊，我就想黏着我的女朋友，就希望她什么都能和我说。”陈聿为放柔声音朝她撒娇，又觉得说得有歧义，更正道，“我也会什么都跟她说的，好不好？”

“你这样我怎么可能说不好嘛。”她偏过头抹了把眼泪。

陈聿为揉了揉她的发顶，“你是不是觉得阿姨抛弃你了？”

孔楚瑜抬眼看向他，眼底闪过意外。

她点头承认。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那么轻易地走进新生活，接纳新的人，甚至她……会有新的家庭。而我呢，我又算什么呢？”

“她怎么可以同时做两个孩子的妈妈，明明她是我妈妈，她怎么可以拥有两份爱，随时分给两个人，怎么可以这样？”

到了这一刻，好像也没有那么羞于承认，她害怕被排除于他们的小家庭之外，害怕母爱要分给孔苓的肚子里的孩子。

她和孔苓再怎么争吵，孔苓终究只有她一个孩子，可一旦孔苓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一切都变了。

一个接连一个自私的想法，把她阴暗自私的另一面暴露无遗，而她此刻只有说不清的畅快感，乐此不疲地扒开自己的伤口，期待陈聿为会给出怎么样的反应。

“阿姨这事确实做得不厚道。”陈聿为想了半天，沉声道。

孔楚瑜差点笑出声，没想到他酝酿半天，就说了这么句不痛不痒的话。

陈聿为也无可奈何，他不能对长辈妄加评价，可他的立场显然没有那么公正，他只能小心翼翼说出他的不满，以表示自己和她同仇敌忾。

“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就在她以为这件事就这样揭过时，陈聿为温柔的声音像羽毛拂过她的耳朵，酥麻的痒意湮没了她。

夜色渐晚，她感觉眼皮越来越沉，她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能抵抗困意，彻底坠入黑暗之中。

陈聿为也没听清她说什么，但好在他会看一点口型。

于是他大胆猜测，她说的是，我也是。

等她再醒来，时针不偏不倚地指向七点。

昨晚好似做了一场荒唐梦，没有喝酒，却借了酒劲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交代了个精光。

她悲哀地想，这跟在陈聿为面前裸奔有什么区别。

好在她根本没有机会纠结太久，陈聿为就敲响房门，催促她抓紧洗漱，等会送她去上课。

她顾不上纠结，甚至坐在饭桌上吃早餐时，都没来得及抬头看一眼陈聿为，咕噜咕噜喝完一杯牛奶，低着头跟着陈聿为走到地下车库。

她拉开后座的门，陈聿为也没拦她，自顾自地往驾驶座走，悠悠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把谁当司机呢？”

孔楚瑜立马合上门，坐上副座，乖乖系上安全带。

“不尴尬了？”陈聿为一面打着方向盘倒车，一面问她。

她索性大大方方地说：“哪有和自己男朋友还尴尬的。”

陈聿为没说话，等到车彻底驶出车库，才继续道：“说得很有道理。”

赶在上课铃声响前，她赶到教室，教室里人满为患，她也来不及找橙子她们坐哪，只好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

刚坐下没几分，宿舍群就开始连环轰炸，她料想不会是什么好话，压根没点进去看。

快下课的时候，孔楚瑜还是大发善心看了一眼，立刻熄了屏。

啧啧啧，不堪入目。

她差点以为点进了什么色情网站交流群，一个两个不知道矜持怎么写。

孔楚瑜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回的。

“矜持是什么？重要吗？当然不重要。”橙子战术性停顿了一会，才接着发，“不过啊，某人还是好好交代一下，一夜未归去了哪里吧。”

孔楚瑜眼也不眨地回复：“去你心里啊。”

橙子：“这就有点恶心了。”

张雅榕：“这就有点虚伪了。”

林寻：“姐姐，说好的真心换真心呢？”

孔楚瑜见状，直接说实话：“去陈老师家里了。”

没错，就这么理直气壮。

两个清白男女，共处一室，对空赏月，最后分房而眠，相安无事，一觉睡到大天光，实属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