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到——”
苍老的声音自云端传来,响彻整个山头。
权无心身后的山门逐渐合上,不等他迈步继续朝前走去,整个人已然被山间刮来的风卷至场地中央。
带站稳后,他环顾四周——对面的那群锦衣少年们手中握着华光四溢的宝剑,而在山下遇到的壮汉正坐在青铜鼎上。
嗯?
等等!
莫绾凝怎么也在?
白须长老踏着流云落地,袖中飞出块通体漆黑的铁块,那铁块遇风便长,化作三丈高的巨碑,周身泛着森森寒气。
“水灵根,中品。”
巨碑东侧蓝光微微,测试的少年还未收手,脚下突然窜出的冰凌将他一把掀翻。
白须长老眼皮都不抬,冷声道:“属性与根基不稳者,降其品阶。”
队伍缓缓移动,权无心脑子里满是惊叹,他瞪大了眼睛,心底暗暗思忖:这不比电视里看到更震撼!
莫绾凝排在第七位,她伸手时巨碑突然爆出刺目的白光,引得众人连连称叹。
“风灵根,极品。”
轮到权无心时,巨碑表面突然龟裂,紧接着发出剧烈的震颤。
巨碑之上,西方白虎位迸发金光,东方青龙位涌出绿雾,南方朱雀翎羽燃起烈火,北方玄武甲壳凝出冰霜。
“四象俱全?”白须长老的胡子被乱流吹得翻卷,“不对,这是……无相灵根!”
猝然间,巨碑中心倏地裂开缝隙,从中浮出一团金乌模样的雾气。
白须长老掐诀的手势僵在半空,因为巨碑上缓缓浮现的既非蓝光也非红光,而是不断变幻的金色雾霭。
“天爷!我这是看见什么了!”
“这小子什么来历?竟能引起测灵碑发生如此异象!”
“……”
“噤声!”白须长老轻咳一声,周身的散发出巨大的压迫感,随后敛起眼底神色,朝还站在巨碑前的少年郎说道:“你……进去!”
“啊?”权无心怔愣着,不知所措地望着白须长老。
白须长老脸憋得极红,甩袖怒喝:“啊什么啊!还不快去!”
权无心顶着众人艳羡的目光踏入山门后,身后的新弟子继续往前挪动,准备测试灵根。
排在最后一位的白衣女子始终垂着头,左袖空荡荡地随风摆动,当她将右手按上巨碑时,青龙位的绿雾突然凝结成雷云。
女子残缺的左臂断面迸发紫电,将北侧的玄武冰霜尽数击碎。
“雷灵根变异体?”白须长老身旁的执事弟子惊呼,往后退了一步。
只见白衣女子猛地抬头,脸上蜈蚣状的伤疤泛着紫光:“民女苏璃,求仙长收留。”
她残臂突然生长出雷电凝成的手臂,却在触碰长老拂尘时轰然炸裂,细碎的雷电落在巨碑表面,立即浮现出蛛网裂纹,而苏璃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古老的咒文。
白须长老掐诀的手微微颤抖:“竟是天罚之体……”
他话音未落,女子突然被地下窜出的锁链拖入阴影,唯有凄厉的叫声还在山间不断回荡。
山门后,迎接众人的是一条直通天际的千级石阶,每阶都刻着挣扎的人形浮雕,而阶前的石碑上刻着‘试心’二字。
白须长老袖中飞出的巨型沙漏悬在半空中:“漏尽未登顶者,逐。”
锦衣少年们率先冲上台阶,却在第六阶齐齐跪倒,最前头的紫袍公子膝盖砸出裂痕,镶玉发冠滚落阶下:“这……这不是普通重力术!”
语闭,他袖中暗藏的腾云符突然自燃。
权无心抬脚的瞬间,石阶突然扭曲变形,他似乎听见了恭王声音:“飏儿,抬脚要稳过三秋雨,落步需定似万年松。”
他用力踏上第一阶,再抬眼时,方才还晴空万里的苍穹骤然阴沉,无数冤魂从石缝中爬出。
石阶上的不时有人发出惨叫,亦有人抱着头滚下台阶,还有人对着空气胡乱挥剑。
权无心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忽然察觉怀中的玉佩正在发烫,紧接着,一线青光顺着经络直冲天灵盖。
他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起来,慌乱中,他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混着玉佩传来的暖流在口中化开,幻象如退潮般消散。
眼前的石阶还是那方台阶,只是表面浮动着丝丝缕缕的暗红纹路。
“倒是小瞧你了。”
山门处,燕文修指尖还残留着结印的微光,而他身侧的青衣女子广袖轻扬,镜中顿时映出权无心染血的袍角。
司卿的嗓音如往常一样冷清,仿佛她并不认识石阶上的少年郎:“这届弟子,唯有他和那个斗笠男子未入幻境。”
“错了!”燕文修浅浅勾起唇角,随手一指,镜中忽然出现正咬牙往上攀登的素裙女子,“师姐少算了一个,还有她呢!不知是被哪位高人指点,心神稳如泰山,只一个劲地往上……”
见司卿表情未有丝毫改变,燕文修蓦地闭上了嘴,只是看向司卿的眼神意味深长。
试心阶上,权无心靴底触到第六阶时,怀中的玉牌比刚才更烫——台阶下竟伸出无数透明的手臂拽他脚踝。
“别看下面!”前方传来莫绾凝的呼喊声。
权无心抬头望去,见莫绾凝攀在第十阶,衣袖已经被汗水浸透:“世子,那些东西是历代失败者的执念……”
权无心心头一颤,她怎么知道是失败者的执念?
而且,她都爬到第十阶了!而自己还在第六阶!
权无心顺着密密麻麻的石阶往上看去,想死的心都有了。
“世子,记住一直往上走就行。旁的,别管!”说罢,莫绾凝没再看他,转头继续咬牙向上走去。
未几,权无心身后的霓裳少女在爬到第六阶时,发间金步摇倏地炸开,飞溅的玉坠子化作利刃割破她脸颊。
“不!我的驻颜术!"
她疯狂抓挠着衰老的面容跌下石阶,落地时已变成佝偻老妪,与此同时,第六台阶的浮雕多了个捂脸的少女身影。
待权无心爬到第三百阶时,一道天降雷光无意间击中他身后的石阶,他被震得晃了神,转身向后看去,那石阶上陡然多出了个极深的黑洞。
紧接着又一道雷光劈下,在击中浮雕人像时,他怀中的玉牌突然浮空旋转,权无心赶忙伸手抓住,紧紧攥在手心。
被击中的浮雕人像睁开眼睛,朝权无心伸出左手,比出奇怪手诀。他也不知为何,竟也依样画葫芦地结印,不过呼吸间,他顿觉重力消减三成。
还没等权无心松了口气,他身上的重力却突然暴涨,右手掌心中的玉佩嗡鸣震颤。
“三倍重力,够他受的。”说罢,燕文修并指为剑,正要催动禁制,却被司卿按住手腕。
“文修,别耍性子!”
燕文修哼了一声后,用力抽出被司卿禁锢着的手腕,随意捏揉了两下,眼尾轻挑扬起:“师姐心疼了?”
司卿没有接话,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转头继续朝试心阶的方向看去。
那位头戴斗笠的男子是第一个踏入广场的,男子整张脸都浸在阴影里,周身渗着冷意,不像是来学道的,倒像是要同人决斗。
而还在试心阶上的少年却停住了继续前进的步伐,只见他揉了揉眼睛,面前泛着混沌的灰雾中,赫然浮现出他异世家中的画面。
权无心手中的玉牌烫得吓人,耳畔蓦地响起两种声音——
“孩子,往前再走一步,你就能回去了。”
“世子!不要!”
权无心闭眼踏出最后一步,突然听到血肉破碎的声响,睁眼时却见台阶化作虚无,而他正凌空而立,脚下是无尽深渊。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双腿说什么也使不上力,只一个劲地抖个不停。
半晌后,耳边传来一道钟鼎嗡鸣声,震得他脑仁发疼。
刹那间,权无心眼前的画面一转,脚下已然踏在青玉砖石上,广场上的九尊兽首香炉同时喷烟,在空中凝成‘过关’二字。
白须长老凌空而站,手中的名册无风自动,册上有一大半的名字都染上了斑斑血渍,无恙者仅剩七人。
“还剩七个?”
一个身着粉裙的少女数着人头,秀眉紧蹙,“上山时明明有三百……”
“快看,是烛尘尊者!”
不知谁吼了一句,紧接着广场上响起一阵吸气声。
“各位,久等了!”烛尘尊者的声音自高处传来,带着一股深入肺腑的威压感。
当暮鼓声响彻云霄时,权无心跟着其他六人踏入迎新阁。
阁内,白玉地砖映着头顶上方流转的漫天星斗,华光万千。
烛尘尊者坐在琉璃座上,司卿与燕文修分立掌门两侧,两人腰间玉佩同时亮起,结成笼罩整个楼阁的验灵阵。
“长明收徒,首重心性。”
烛尘尊者袖中飞出七盏莲灯,精准悬停在每个新弟子眉心,“此乃本命魂灯,若存恶念……”
话音未落,西北角突然爆开血雾,某个弟子怀中的噬魂钉被魂灯照出原型,瞬间化作飞灰。
权无心的魂灯却泛起青金色,灯芯噼啪作响,似除夕那夜城楼下爆开的火花。
须臾间,他头顶上方的星河云雾突然翻涌起来。
“权飏,”烛尘尊者的声音像是从亘古传来,每个字都震得他面前的魂灯簌簌作响,“上前三步。”
权无心刚迈出第一步,白玉地砖随之泛起水波纹路,本命魂灯里的灯芯忽然化作金芒,绕着阁内巨大的四根立柱游走。
末了,在触及他袖摆的瞬间化作一只金乌,衔着星光落在他肩头。
烛尘尊者垂眸看向掌心内浮现的命盘,细碎的裂纹正不断蔓延开去,他赫然抬头,视线落在权无心肩头的金乌上,终于露出今夜第一个表情——那是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随后,他掐碎掌心的命盘,残片化作金线飞出,顺势缠上权无心的手腕。
“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尊座下第三位弟子。”
“弟子权飏拜见师尊。”权无心恭敬地跪在烛尘尊者膝前,叩头参拜。
烛尘尊者指尖叩响座旁的扶手:“下一位,该谁了?”
“慕清。”
执事弟子话音未落,斗笠边缘垂落的玄纱骤然扬起,慕清的手指穿透纱帘,直直指向权无心:“弟子慕清,愿与这位道友一同拜在尊者座下。”
“胡闹!”大长老风渊尊者的袖中窜出的捆仙索如金蛇腾空,在慕清旋身时,斗笠应声碎裂。
碎木屑纷扬中,他尾指勾着灵气在捆仙索尾端处一划——金索霎时软如死蛇一般跌落在地。
慕清浅浅勾了勾唇,抬眸朝烛尘尊者看去,耳边猝然掠过一抹剑气,他的视线扫过司卿手中的冰魄剑,剑刃已然出鞘三寸。
“阁下修为甚高,来此作何?”
慕清伸手抹去耳边血痕,眼底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意:“师姐,弟子自然是来求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