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二十七分，楚秘书的视线离开腕上的表盘，窗外的大雪早已停歇，路面上覆盖着晶白银亮的一层，楚筠下车的时候，“吱嘎吱嘎——”的声音此起彼伏。
“咚——”
贺洵的脑袋撞上了车框，到沉鹤小区时他刚从睡梦中被楚筠喊醒，此刻迷迷瞪瞪地睁不开那双形状姣好的桃花眼，口中骂骂咧咧道:“什么鬼东西......”
楚筠无奈扶额，赶忙走到车前去搀扶贺洵，顺便捂住那人一刻不停怼天怼地的嘴巴，生怕这人在小区内丢人现眼。
很显然，向来追求体面过日子的楚秘书，早就忘了现在是深更半夜，根本不会有看热闹的人来围观。
楚筠结算完了全款，代驾小哥将车开走打算停到地下车库里，在汽车油门的轰鸣声中，楚筠掌心传来一阵奇异的触感。
他连忙甩开右手，不敢置信地向旁看去——
贺洵桃花眼眯起，眸中满是促狭的笑意，整个人洋溢着一种恶作剧得逞后的舒爽感。
看着就让人气得牙痒痒。
直到此时，楚筠才反应过来贺洵刚刚干了什么...
贺洵他刚刚舔了捂着他嘴的那只手掌。
恶心的触感从皮肤表层的神经末梢沿着血管一步步涌入脑海，楚筠只觉得头皮发麻。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为了恶心人，值得吗？
楚筠坐电梯到十三楼的时候，仍然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而造就这个问题的始作俑者，就懒洋洋地靠在笔直的电梯墙上，神色泰然地看着爱干净疑似有洁癖属性的楚秘书在那皱眉，撇嘴，清冷的面容上嫌弃、恼怒、烦闷、无助等等复杂的神态一应俱全。
简直就像是看到了一场极其生动的单人小品。
四四方方的电梯间内，贺洵在楚筠右后方的角落，唇角勾起，未曾发出声来。
但每当楚筠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视线偷偷看过来时，贺洵就抿直唇瓣，一副困得烦闷的样子。
大概，也许...可能顽劣的贺大少爷是怕楚秘书气晕吧。
叮——
电梯到了。
楚筠一刻不停地连忙走出，一分一毫都不想跟这个罪魁祸首待在一方狭小的空间内，他在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在电子屏上输密码......
可身后不紧不慢的懒散脚步声，仍然听得楚筠心烦。但是以楚秘书朴素的待人接物观，贺洵人是他领回来的，那楚筠就不能表达出明显的厌恶。
其实楚秘书到现在仍不能理解贺洵目前这种游刃有余来别人家做客的态度，正常人不该礼貌、拘谨、十分不好意地问主人“我方不方便这样，可不可以那样”吗？
贺洵是怎么表现的呢......
先是进门时，没问楚筠意见，就换了另一双拖鞋，好吧，那本来就是给客人准备的，这并不重要。
但贺洵看着大概三十平米的客厅，感慨了一句“好小啊，还没我家厕所大。”
虽然说确实没有上千平大的贺宅的厕所大，但......
楚筠抿唇，侧过脸去不看贺洵。
但贺洵这种走到哪都是人群中心的张扬性格怎么可能这么简单被忽略。
叮铃垮啦，贺洵一身佩戴的数十条银链撞在一起，啪的一声，贺洵将外套丢在沙发上，噼里啪啦地拿杯子去饮水机接水。
品性冷淡的楚秘书家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而且还是在夜深人静的凌晨三四点。
楚筠忍了又忍，终于在贺洵衣服下摆的银挂饰撞在饮水机上出现铛——的一声后，选择了回头看过去——
只见贺洵桃花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吊儿郎当地靠在白墙上，弯曲的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饮水机的外壳。
实在是太嚣张了......
楚筠皱眉:“大半夜的，你能不能小声点，这种小区可比不上你家，隔音没那么好，扰民，你懂不懂？”
楚秘书勃然大怒之后，怒了一小下。
贺洵笑了，“行，我知道了~”
贺洵故意拖着长音，楚筠听着莫名有种逗小孩子生气后哄一下的诡异感觉。
“睡你家...小是小了点，但看着也算整洁，勉强能够入眠。”贺洵的目光毫不迟疑扫过全场，是两室一厅的布局:“喂，我今晚睡哪？”
“这间吗？”贺洵指着面前的房间。
楚筠:“那是我的卧室......”
“那另一间？”贺洵已经在前往的路上了。
楚筠:“那是我的书房......”
“那也没有其他房间了，你非要把我拽到你家干什么，又小又旧，不知道是多少年的老小区，安全性有保证了，要是妨碍到我的安全，你承担得起......”
楚筠懒得听贺洵的废话，又不是他想管这个差脾气大少爷的闲事，干脆打断他，“你睡这个。”
楚筠大力拍了下沙发。
贺洵的外套随着沙发震动，金属配饰撞在一起，响起一阵叮叮的声音。
贺洵摸了摸鼻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尴尬。
直到此时，楚筠才注意到那双黑眸下面本来坠了个银色的面钉现在已经消失了，露出来一点黑痣，幸好没有留下伤口，但楚秘书还是不放心，这种钉在肉里的饰品一旦不再佩戴，可能有发炎的风险，他担不起贺总儿子身体的一丝风险。
楚筠低声问道:“贺洵，在酒吧里你戴在脸上的那个银面钉呢？”
“就眼睛下面鼻梁中心高度那里......”
贺洵有点不理解楚秘书突然转移的话题，但他还是跟着楚秘书的形容，右手食指指腹摸向面中的那点，是平滑温热的皮肤，他仔细想了一阵，意识回笼到白天大学室友手里的那个装满银色水钻贴的塑料袋，“你说这里这个？”
贺洵指着面中那点黑痣。
楚筠点点头。
贺洵噗嗤一声笑了，“你想要吗，我可以送你？”
银的，楚筠思索了一阵，最终还是表示:“贴在肉里太疼，还是不用了。”
贺洵幸灾乐祸:“楚秘书你好笨啊，你是怎么当上成和集团的秘书的...这么傻兮兮的，那些Alpha他们在公司里不欺负你吗？”
楚筠这时也反应过来了，眯着凤目，冷声问道:“不是面钉？”
“也不是银的。”贺洵说，“那是我室友今天刚到的话剧排练前的准备道具，拼夕夕上三块钱能买好几百颗的水钻贴，他们想试试效果，就哭爷爷喊奶奶地让我戴上试试。”
“没想到这么便宜的玩意效果还不错，戴了一晚上都没有掉，甚至还能骗过我们楚大秘书的火眼金睛，当真是买得太正确啦，明天到校里，我一定会给那帮室友们好好夸奖一番。”
楚筠无语，“早点睡吧，不早了,大少爷。”
贺洵:“我睡哪？”
楚筠:“沙发啊...”
贺洵:“不是，我连宿舍的单人床都不睡，你让我睡沙发，凭什么？”
楚筠:“凭...这我家。”
贺洵看了看狭窄的还没宿舍单人床宽的沙发，睡一晚估计腰就别想要了，“不行，我要睡卧室...”
楚筠表示拒绝，“卧室是我的，给了你我睡那啊？”
贺洵佯装思索良久，说出句心里话，“你也睡卧室啊，总不能你二三十平的卧室里还是单人床吧...”
“我们一个Alpha一个beta，你又闻不到我的信息素，睡一张床怎么了，大学里不都还有AB混寝吗？
楚筠嫌弃地撇了贺洵一眼，“首先，咱俩并不熟。”
“其次，这是我家。”
“最后，你在夜店玩到半夜凌晨，身上喝了不知道多少杯酒，臭都臭得要死，哪来的脸往我房间里钻。”
贺洵看着粗糙的沙发，还不打算放弃，“不行，我不同意。”
“不同意你就站着到天亮。”楚筠没好气地说。
贺洵理直气壮地问道:“我怎么洗澡？”
楚筠说:“等下，我给你拿我洗好的不穿的干净衣服。”
贺洵:“拿件新的不行吗？”
楚筠视线下移:“好久没买了......爱穿不穿，你也可以裸着，反正都是男的。”
“内衣呢，也给我穿旧的吗？”
“内衣有新的，我拿给你。”楚筠打量了下贺洵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精壮身材，思索了一下，“估计有点小，你试试穿一下吧，不行就挂空档，反正今晚洗了，明天也就干了。”
贺洵拿过楚筠递来的衣服，屋内暖气充足，他并不担心可能会感冒，“你家几个洗澡间？”
楚筠打着哈欠说:“一个。”
贺洵:“那...谁先洗啊？”
直到此时，贺洵才有了一点客人的自觉，楚筠在打瞌睡的间隙想着，“你先，毕竟你小。”
贺洵走进的时候，嘴里还絮絮叨叨着“也没见你之前有这么尊老爱幼的自觉啊......”
楚筠撇嘴，其实是因为楚筠怕贺洵动作起来太大，这里是老小气，隔音做得并不怎么好，当年只是因为离成和公司近还便宜才选择了这里，现在就只能怕贺大少爷动作重给他吵醒了。
贺洵知道楚筠在外面等得着急，于是他只用了十分钟不到的时间洗了个澡，等他打开门出去时，客厅却还是一片亮堂的模样。
难道楚筠还没睡.......
贺洵左看右看，找到了在那处狭窄的沙发上睡得眉头皱起面色不虞的楚秘书，身上还换了一身柔软的家居服，看着就一副摸起来很柔软的感觉。
贺洵轻手轻脚地走到楚筠身前，弯下的上身在楚筠身上罩下一层阴影，他闻声哄道:“楚秘书，醒醒，该去洗澡了。”
楚秘书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拿着衣物就走到了洗澡间去，里面溢出很轻的水声。
这么困吗...在这么窄的沙发上都能睡着...
贺洵躺上去的时候还残存着那人的体温，他难耐地动来动去，不知过了多久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