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知道自己的恋人是个精神病患者,任谁恐怕都受不了吧。
就像江成庆执意要把江兆送回福利院,江永和反反复复强调江兆没有任何问题,甚至不惜让江兆学会伪装。
单尘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反应?会和他们一样逃避,还是就此远离自己?
江兆不敢细想,他害怕自己又会被抛弃,正如十多年前那个下午一般,当他表明内心最真切的想法后,却再也没有见过他在世间唯一的亲人。
但精神上的疾病怎么可能通过外在的表象轻易隐瞒,它也不会随着当事人的缄口不言随意消散。有时候看着单尘分享他在学校的所见所闻,尤其是他三两句不离自己的室友,江兆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人攥紧了一般,堵得他喘不上来气。
他恨不得立刻向那些他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宣布自己和单尘的关系,恨不得将单尘绑在身上,或者让他绑在单尘身上也行,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这样他就再也不用担心单尘会离开自己了。
饶是心中的所思所想已经极端到可怕的地步,江兆依然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邀请单尘和他的室友们一起来看演唱会。
不能这样做,单尘绝对不会喜欢的,能瞒一时他也能瞒一世,他努力扮好单尘喜欢的角色,单尘就一定不会离开他的。
单尘有自己的学业要忙,江兆也公司上诸多大小事宜。两人不见面的时候,江兆尚且能勉强压抑住那些极端可怕的想法,但一见到单尘,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就站在自己身边,江兆脑中的那根弦啪的一声就断了。
尤其是得知单尘是在躲着父母,和他在一起时仍然不忘记回复室友的消息,那些压抑许久的情感再也遏制不住,如洪水猛兽般迅速吞噬了他。
那种“毁了他”的想法再一次在江兆的脑海中叫嚣,江兆任由阴暗的本能驱使着自己。
那些门外的媒体闯进来会怎么样呢?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单尘的正脸,不出一夜,大家都会自己和一个叫单尘的人交往,甚至还恬不知耻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滚到一起。
那时候所有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单尘,只有自己不会这样做,自己也不在乎那些毫不相干的人怎么看待,那样的话,他一定是单尘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单尘的眼中一定只剩下自己。
这种想法天真且缺乏逻辑,但犯病的江兆管不了那么多。
他固执地认为这样做一定会让单尘死心塌地从此再也不会离开自己,却在感受到单尘的颤抖后停了下来。
单尘觉得自己在讨厌他。
江兆下意识否认,刹那间却又无话可说。
仿佛一盆冷兜顶,江兆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他最终放了单尘离开,单尘也是毫不留恋地转头就走。
想必是恨死了他。
江兆也不觉得奇怪,经过这种事情后,单尘心中没有一丁点怨念,那才真见了鬼。
张王紧急给他加了巡演活动,面对那些灯光和欢呼声,江兆反而觉得意兴阑珊。
有什么意思呢?
这几天他没有接到一条来自单尘的信息,不管是质问宣泄还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分手,一条都没有。
这样也好,江兆心想。
他不敢保证下次见到单尘后,自己是否还会产生那些险些酿成大错的想法,但他也接受不了单尘就此离他远去。
父母意外双亡,姥姥离世,作为替身在江家的日子也到了头,又害了唯一一个不求回报愿意对他好的人。
像他这种人,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害人又害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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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单尘第一次看到了江兆的黑箱子。
起初江兆遮遮掩掩的并不愿意,但单尘的态度却很坚决。
果不出他所料,那个箱子里装着的都是他曾经送给江兆的东西。
只不过无一例外的,那些东西已经变得残破不堪,不论时间久近。
单尘捡起掉了一条胳膊的木雕人偶,问:“这是你掰掉的吗?”
江兆迟疑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他走到床边坐下,只留给单尘一个背影:“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了,你……没有其他话要说吗?”
“有。”单尘放下木雕,“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知道真相后就一定会离你而去呢?”
他从后面拥着江兆,将脸颊轻轻贴在脊背上,闷声说:“以后不管什么事情,我们都要一起去面对,我陪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在彻底得知江兆过去的遭遇以及所思所想后,单尘一时间有很多话想说,但喉咙却被名为酸涩的异物堵塞住了,最后也只能给与永恒不变的承诺。
单尘想起前世江兆身边总会出现莫名其妙被毁坏的事物,当时的他在想什么呢?
如果之前自己能早些发现江兆的不对劲,是不是就能避免很多悲剧了?
既然苍天给了他重来一世的机会,那么他一定会好好把握,绝不会让上一世的惨剧有重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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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类疾病除了亲人提供积极的情感支持外,药物治疗也必不可少。江兆现在每天都要服用大瓶小罐一堆单尘从来没有见过的药片,睡觉的时间也比之前长了不少。
医生说是正常现象,等后面情况有所好转后减少剂量,病人嗜睡的情况应该会减少许多。
单尘这段日子一直都陪着江兆,偶尔会一起出去散散步,但在家里的时间是最多的。
江兆很想和他做一些恋人之间该做的事情,单尘一开始还顺着他,时间久了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毕竟医生说得让病人做一些积极健康的事情转移注意力,比如画画做手工插花,单尘便买了画板颜料拿回家。
他在资源匮乏的福利院教过小朋友,被迫学习了许多技能,画画手工更不用多提。
可惜江兆对医生列举的积极健康的事情兴趣并不大,单尘认真教他画画,结果一转头,发现江兆的视线不在画布上。
他一直盯着自己,单尘觉得奇怪:“你已经会了?那来试试?”
结果自然惨不忍睹。
单尘从来没觉得一个人的画能丑成这个样子,他只能暂时放弃画画,拿出手工刀教江兆做手工。
没多久,江兆的手上绷的全是创可贴。
眼见好好的手工教学都快变成命案现场了,单尘便去买了几包种子和现成的绿植和江兆一起打理。
他本以是给江兆找事情做,但是没几天,那些花花草草又成单尘一个人的活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吗?”单尘问。
江兆下意识想否认,单尘急忙补充:“要说实话。”
多年的伪装让江兆本能地想要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得了的,身为伴侣的单尘只能多多鼓励:“你得说出来,这样我才能知道你想要什么啊。”
他的手搭在江兆的脑袋上,看着满桌子的鬼画符和碎屑,恍惚间自己面对的不是爱人,而是幼儿园的小朋友。
单尘这般想着,只觉得心都要被软化了。他蹲到江兆面前,笑盈盈问:“你快说嘛,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会陪着你做的。”
也许是他带着期许的眼神给了江兆莫大的鼓舞,江兆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单尘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他想拒绝,但看着那双可怜巴巴又带着一点期待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不喜欢做其他什么事,它们都很无聊。”江兆拉着单尘的手说,“我只对你感兴趣。”
尽管当事人不喜欢画画,但单尘买来的那些颜料工具也没有浪费。
那些绿植也在茁壮成长,给原本单调的家增添了不少色彩。
鬼混归鬼混,单尘还是给父母发了消息报了平安,他想了又想,把自己在江兆家中借住的情况告诉了父母。
距离他上次离家差不多已经半个月了,时不时会接到几个未知的号码,听到他询问了两句话后便挂掉了。
单尘本来就不是热衷于和家庭维系关系的那类人,尤其是上了大学找到工作后,有时候三四个月都不和家里发一条消息。
但现在的情况明显不一样,父母显然是气得很了,又记挂着他的安危,隔三差五电话打过来确认人没啥事,却懒得和他多讲一句话。
单尘也不敢轻易回去见父母,一来恐怕父母气还没消,他回去纯属给双方找不痛快。二来江兆还在治疗初期,受不得刺激,万一父母又逼着他们分开,只怕好不容易改善的病情会前功尽弃。
不知是知道了单尘现在没什么大碍,还是单尘此时在江兆家中呆着的说法又气坏了他的父母,从信息发出去后,单尘再也没接到陌生号码的来电。
这天天气不错,连续下了十多天雨雪后,玉城的天空水洗般的晴朗,单尘便拉着江兆出门走走。
临近春节,满大街都是来往的人群与密密麻麻的摊贩。单尘一会儿买个平安节,一会儿拿个糖葫芦,双手都占满后就把东西丢给江兆。
江兆起初被单尘拉出门时还不乐意,但看着叽叽喳喳满脸兴奋的单尘,那股幸福的气息感染了心底不知名的角落,让他都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走到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时,单尘放慢了脚步晃着江兆的手:“好久没有在春节出门赶集了,还是和我喜欢的人。”
“我也是第一次逛这种地方。”江兆说。
阳光打在江兆的半边脸上,照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不知为何,单尘忽地心念一动。
周边没有什么人,他凑近江兆,飞快地亲了一口。
这实在太令人猝不及防,等单尘往后稍微退了一点时,看到的就是江兆震惊的神情。
“你刚刚……”他摸着自己的嘴唇,似乎还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单尘觉得好笑,他拽着江兆的衣领将对方拉到自己面前,深深吻了下去。
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的江兆任单尘为所欲为,但很快他便掌握了主动权,两人贴在一起亲了良久,分开的时候都有些气喘呼呼。
江兆看样子还想继续,但被单尘拦着了:“好了我们得走了,天都快黑……”
他拉着江兆的手准备离开,刚迈开步却忽然愣住了。
“怎么了?”
江兆边问边转过身,看到了不远处站在路灯下的单宏和周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