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不喜欢衰老。”

关之梵抬头看向天空，静静地说。

“你知道衰老是什么样的感觉么？那是一种失去所有的悲伤。你曾经拥有过的年轻漂亮的身体逐渐离你而去，但又不仅仅是这样。”

“这仅仅只是开始。”

“你曾经习以为常的一切，视力、听力、嗅觉甚至触觉，都在慢慢离你而去。但它们不是一下子就消失了，它们只是慢慢、慢慢地，变得衰弱。”

“你曾经以为能够带给你快乐的东西，再也调动不了你微弱的感官。”

“绚丽的风景，刺激的游戏，甚至美味的食物，都很难再调动你哪怕一点点的情绪。”

“我被世界抛弃了。”

何清打断了她，“所以，你就去抢劫了？”

少女，不、关之梵的话语听上去很可怜，但是，这并不足以说服他认可她。这个世界上年老的人多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做了这样的事。

情绪是真，但这样的行为并不值得原谅。

“不，我是无辜的。”

“！！！”

说着，关之梵有些调皮的对他眨了下眼，这样一幅不怀好意的模样，让他幻视之前的少女。下一秒，他又为话中的内容而瞪大了眼。

“骗人的吧……”

怎么可能呢。何清皱起了眉。

虽然震惊了一下，但他第一时间怀疑了这句话的真实性。就他所知，所有的案件都有严格的程序审查，如果有冤屈的话，不可能会通过最终环节的重复审查。

除非，她承认了。

如果她刻意包揽所有罪名、误导审查人员的话，即使有疑点，但在犯人认可的情况下，也只会终止案件，完成审判。

现在想来，她一个年老之人，怎么可能犯下6起抢劫案呢。除非是故意顶罪。

“你这家伙，现在还在骗人！”

“哈哈哈哈哈！咳咳！”

看着何清反应过来，关之梵笑得很开心，下一秒年老的身躯就开始抗议了。她没有在意，继续了他们之前的话题：“很多人觉得灵魂监狱囚禁了人的灵魂，我却不这么想。”

“我在这里，可以拥有我想要的一切！”

“年轻的躯体，美丽的风景，只要我想，我可以拥有所有我在现实中失去的东西。这不是囚禁，这是自由！”

“这是自由！哈哈哈哈哈！”

关之梵的笑声变得尖锐起来，在她的笑声中，小草丘开始溃散、消失，这片草原现在就剩下她身下的最后一块了。

马上……就要论到她了。

何清想要离开了。

既然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对方的选择，那他也没有必要在意了。只是，他也不想直面对方生命最后的终结。

不管怎样，这都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他转过身，踏出步伐。

“可以最后再给我一颗蒲公英么？”她开口了，声音有些虚弱。

他停下了。伸出手，灵魂光点从身上浮现，慢慢汇聚起来，最后变成了一朵纯白的蒲公英。

这一次，不是从种子长成了，是他直接用自己的灵魂能量汇聚而成。

他递过去，关之梵伸手，却错过去了。

“是这里么？”

她的视觉消失了。

何清不语，伸手移动她的手腕，她触摸到了。

“真柔软啊。”

“对了，那个让我进来6次的混蛋，你要把他也关进来啊。做了坏事还是要付出代价的啊。这是我这个老太婆最后的愿望了。”

何清：“……”

不愧是你啊，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报复！

“我知道了。”

说着，何清另一手扶着对方的手，想要将蒲公英放在她的手中。关之梵摆了摆手，拒绝了。

“说起来，你不是第一个我见过的人。在白雾里，曾经也有一个人走过去呢。”

这奇怪的消息吸引了何清的注意力：“是谁？”

转头想到她也可能不认识，他换了种说法：“长什么样子？”

“褐色头发，穿着一身军装呢，可帅可帅了。不过他比你能干，人家不用我救，自己就走到大楼里了。”

何清：“……”

倒也不必这么贬低他。

倒是这个人，褐色头发、军装，听起来倒像是路易斯。之前见到路易斯的时候，他失忆了，会和这里有关么？他低头沉思。

他还想再问，却发现这次是真的没有时间了。

关之梵的身体开始消散，无数的蓝色光点涌出，带走了她的躯体，她丝毫没有察觉，只是珍视地抚摸着蒲公英纯白的绒毛，喃喃道：“我去得这样晚，他们一定很开心……”

最后的一句话飘散在空气中，风吹过，她所有的痕迹都消失不见。

何清放开了手中的蒲公英，任它散落为光点，同“蒲公英少女”的光点一起，飞往天空，再汇聚到灵魂监狱的能量脉络里，成为这座城市、成为现实世界的养料。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发现自己只能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再见。”

至此，永别。

不管之前有过怎样的好与不好，在死亡面前，他只能留下最后的道别，然后，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甚至未来的某一天，他可能会遗忘。

他们擦肩而过，再也不见。

“要出发了！”

院长还在等他。

何清拍拍自己的胳膊，深吸一口气，再次踏进了城市的街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