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路嘉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伊洛林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上行走的时候，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像是异类，在这个世界里彷徨而无助，他看得见她的眼泪，看得见她的迷茫。

她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吗？

亚路嘉这样询问道，拿尼加摇摇头，他们的手重叠，贴在玻璃窗户上，望着庭院里追逐着彼此的两个孩子，愣愣地出神。他也想这样无拘无束地玩耍，可是身体总是没那么好，他连抗毒训练都坚持不下去，是令人失望的孩子。

可是伊洛林抬头看见他，拉着奇犽说了两句什么，奇犽便抬头看过来。

他们三个又能在庭院里重逢。

他的话语无人在意，伊洛林说话更是不被重视，只有奇犽，他开口说话时，所有人都在倾听。这不是奇犽的错，也不是他们有问题，而是这个家庭并不寻常。

伊洛林很少笑，她几乎不笑。

用她来称呼，是因为亚路嘉看得见，虽然是男性的身躯，可灵魂里生活着的，却是一位女孩。

亚路嘉心想，她是不是有很多不开心呢？她是不是，也想要出去呢？他曾不止一次的看见伊洛林望着天空出神的样子，不止一次望见她的眼睛，没有半点融入的迹象，只是像旁观者，沉默且无奈地接受着，她的呼吸都铭刻着疼痛，像在刻意的去回避想起，就能够变得好一些。

他拉着她的手，像隔着一个世界。

难道他们都没发现吗？亚路嘉尚且不能思考那么多，可是他想要，攻击或许可以让伊洛林开心一些。

许愿吧。拿尼加说，许一个愿望，他们都会——人类都会因此而开心的。于是亚路嘉不痛不痒地说了几个要求，满怀期待地想要满足伊洛林的愿望，但是她，没有愿望。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

伊洛林心里明明还有很多想法的，她只是从来不愿意说出口，不愿意给任何人看。

什么给奇犽哥一盒巧克力，什么给亚路嘉一包薯片。

为什么都是别人的？你的愿望呢……伊洛林，你的愿望就不需要实现了吗？

亚路嘉心情沉重，拿尼加也闷闷不乐。

对吧，拿尼加，伊洛林的快乐，是需要我们的。

对的，亚路嘉，伊洛林的快乐，是需要我们的。

哪怕代价是，被遗忘吗？

亚路嘉还小时，他并不能够完全理解分别的含义，他只记得和奇犽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高兴，他记得伊洛林总是独自一人，总是会答应他们的任何请求，总是在沉默地照顾着他们，只有这个时候伊洛林才像是活着。他看见大哥的身影，像是影子，长长的黑发垂落下来，他跟着伊洛林，目光浓烈而黑沉，害怕……是拿尼加也在害怕。

伊洛林呢，她会不会也害怕呢？

于是哪怕是被遗忘，亚路嘉也想要实现伊洛林真正的愿望。

可是不一样，伊洛林并没有忘记他，她甚至冲着自己缓缓笑了，那一刻亚路嘉是庆幸的吧，自己没有被忘记，伊洛林也没有变成其他的模样，她的眼睛不再看着外面，而是停留在了家里。真好……

拿尼加，你会高兴吗？

拿尼加，你为什么要哭呢？

那一天拿尼加哭了好久好久，亚路嘉不懂它，但是他知道，拿尼加是为了伊洛林而哭的。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陪着伊洛林的，可是他被关了起来，因为拿尼加，他们想要拿尼加，想要它的力量，想要驯服它，想要它为己所用。可是拿尼加不喜欢。它讨厌黑色的人心，所以会让亚路嘉去随性的许愿，亚路嘉想，那些代价肯定很大，他想要手指，想要十二指肠，想要心脏，也想要一条命，这样才能够承担得起上一轮许愿的愿望。

毕竟他们是等价交换嘛。

拿尼加说过了，人体，人命，人身上的一切，都可以用来交易。

亚路嘉并不在乎那些人的命，他太小，无法理解，他在揍敌客家生活着，舍命诚可贵是什么东西？他根本不清楚，人命是计量单位，人命不值一提，蝼蚁应该在脚下，连死亡都显得有些趣味性了。

他抱着娃娃，睡在孤独一人的房间里。

没关系的，拿尼加，就当这是一场游戏，我们藏起来，哥哥和伊洛林，一定会找到我们的，对不对？到那个时候，我一定要问哥哥，有没有照顾好伊洛林，也要问伊洛林，会不会开心呢！拿尼加……我们会等到的哦。

他安静地睡去，安静的醒来，安静的自己一个人生活。

亚路嘉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说，伊洛林想要恢复记忆。亚路嘉不懂，这样高兴地笑着不好吗？融入家庭不好吗？为什么想要恢复记忆呢？他思来想去，不太明白，可是伊洛林会难过，会哭泣，所以亚路嘉不愿意。

他尝试着送出去的礼物只成功了一半。

家人在乎奇犽的事情更多一些，而伊洛林的事情仿佛就能够从简了，伊洛林还是那么贴心，送了回礼，还拍了照片，他望着越发明媚动人的妹妹，忍不住嘿嘿笑，将脸凑上去贴一贴，仿佛能够感受到曾经的温度。

会温柔望着自己的伊洛林。

会照顾自己的伊洛林。

不论自己做什么都会陪着的伊洛林……喜欢，他和奇犽一样，喜欢伊洛林。

只是亚路嘉没想到，很快他就迎来了伊洛林的第二封信。

要答应吗？拿尼加。

答应吧，亚路嘉。

因为伊洛林提了两次这个想法，如果她不愿意，又怎么会呢？他们是哥哥，哥哥就是要满足妹妹的，妹妹的想法，妹妹的心愿，哪怕他们这么长久地不见面，他们也清楚，伊洛林是伊洛林，是他们的伊洛林。

他被警告过，如果对伊洛林提出一次过分的请求，他们将不再给予这样的机会。

不是因为疼爱伊洛林，而是因为他们也害怕，怕自己。

但是亚路嘉仍旧很开心，因为这样他就能再度见到伊洛林了。他对伊洛林撒娇，要他唱歌给自己听，听着那个旋律，他恍惚记起来很久很久以前，伊洛林偶尔也哼几句什么，不成调，不成音，像是她唯一能说的话一般。

伊洛林长大了。

纤细的身体白皙柔软，她拥抱着自己的时候，身上有甜甜的味道，亚路嘉嗅闻着她的脖颈，在上面看见了狼藉的痕迹。亚路嘉知道这是什么，他学过这样的教育，才惊讶伊洛林已经变成了大人，仔细思考，又是谁能够在家里对伊洛林做这样的事情，而不被惩罚呢？脑海里，隐约勾勒出长兄的轮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大哥可以，那么，我呢，我可以吗？

亚路嘉乐开了花，原来兄妹也行。

他抱着伊洛林，哼唱着她唱过的歌，他闭着眼睛，安抚着颤抖不已的妹妹，她在哭呢，哭得不能自已，却一直忍耐着。很痛苦，对吗？但是这是你的愿望，哥哥想你开心的。他陪着伊洛林，拥她入怀，看她睡着的脸，卷翘的眼睫毛上还沾着泪珠……亚路嘉背对着监视器，轻轻吮走一点落在她泪痣上的水珠，是咸咸的味道。

哥哥也对你很有用的。

拿尼加，你觉得呢？对吧对吧，你也觉得很好的，对吧？

亚路嘉对伊洛林堪称大方，先是答应了让伊尔迷梦见她的过去，又答应了让她解除死后念变回女性，他将面颊压在伊洛林微微隆起的柔软上，搂着她的腰，问她还想要什么？

拿尼加也对她笑，拿尼加说，伊洛林，想要的都给你哦。

他们对人类并不喜欢，不曾区别对待任何人，想要实现愿望就用代价来交换，每个人都有愿望，如果不主动，那就强求过来三个代价不就好了吗？只有两个人是不同的，是奇犽，也是伊洛林，他们三个人在庭院里的日子，是任何人也无法取代的。

伊洛林还是会对亚路嘉笑，这样亚路嘉就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伊洛林还隔三岔五地来，给自己讲故事，给自己唱歌，陪自己吃饭，亚路嘉更喜欢黏在伊洛林身边，他太久没有同人亲密接触，像是渴望一般，恨不得每分每秒都要同伊洛林贴在一起。

可他问伊洛林想要什么，伊洛林总说没有，她会自己去做的。

亚路嘉很苦恼，他可是想对伊洛林更好一些呢！

伊洛林身上的痕迹，从未淡过，偶尔她陪着自己睡觉时。亚路嘉也会尝试着吮出一点印子来，伊洛林很迟钝，她未曾发现自己的身上多了点别人的印子，长发遮盖住，像是谁也注意不到。伊洛林只是愧疚，自己无法将亚路嘉带出去，哪怕他们意识到了，亚路嘉是可控的。

当她跟随着亚路嘉说出愿望时，拿尼加兴高采烈地应下回答。

好哦！

伊洛林，要幸运，要快乐，要等待。

他们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在一起，亚路嘉会和拿尼加、奇犽和伊洛林一直一直在一起！

拿尼加，伊洛林会愿意吗？

嘿嘿，对哦，伊洛林一定会愿意的，和自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