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穿透重重宫墙时,崔令仪正在用银针刺入后颈皮肤。铜镜里逐渐浮现的梅花印记泛着妖异的红光,这是三日前从周淮安尸体上拓下的符咒纹样。药杵捣碎的血竭混着朱砂在瓷碗里翻涌,她忽然想起昨夜李谌被铁链锁在玄铁柱上时,锁骨间浮现的同样印记。
"用我的血做诱饵。"她将浸透药液的丝帛贴在颈后,"戌时三刻,太液池的游廊会飘起血雾。"窗外飘进的雪片沾湿案头《灵枢经》,泛黄的纸页间夹着父亲临终前绘制的祭器图——那柄镶着陨铁的桃木剑,此刻正悬在永乐公主送来的鎏金箱中。
戌时的太液池结着薄冰,崔令仪裹着素色斗篷走过游廊。腰间缀着的七枚玉铃铛是按北斗七星排列,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带血的脚印。这是用李谌的指尖血混合鹤顶红调制的药汁,昨夜他被大理寺刑官刺穿琵琶骨时,流出的血竟带着诡异的金色。
"崔司药果然守信。"阴柔的嗓音自琉璃檐角传来,身着内侍省紫袍的男子踏雪而行,面皮却如同融化的蜡油般垂坠——正是传闻中暴毙的户部尚书郑元昭。
崔令仪袖中罗盘剧烈震颤,她看见郑元昭后颈的梅花印记正在吞噬周围皮肤:"上官侍郎好手段,连圣人都被你做成了人烛。"话音未落,游廊十二盏宫灯突然爆燃,灯油里混着的尸蜡味证实了她月前在冰窖发现的百官尸体。
"李氏皇族欠我上官家的,该还了。"郑元昭的面皮彻底脱落,露出布满符咒的真容。他挥袖间七十二道血符破冰而出,池中浮现的青铜祭坛上,李谌正被钉在刻满咒文的玄铁柱上,心口插着的正是那柄桃木剑。
崔令仪咬破舌尖喷出血雾,七枚玉铃铛化作流光钉住祭坛七星位。郑元昭突然发出非人惨叫——他后颈的梅花印记正在反向生长,这是今晨崔令仪潜入御书房,将永乐公主的玉璜浸在圣人药汤中的结果。
"你以为换掉圣人的人皮膏药就能破解诅咒?"郑元昭的双手插入冰面,整个太液池开始沸腾,"李唐皇室饮用的金丹里,早混入了上官氏骨血!"
桃木剑突然发出凤鸣,李谌睁开流淌着金光的双眼。他被铁链洞穿的伤口里伸出梅枝,缠绕住郑元昭的四肢。崔令仪趁机跃上祭坛,将拓着梅花印记的后颈贴向李谌心口——这是《天官书》记载的"以咒破咒"之术。
天地间响起玉磬破碎之音,郑元昭的皮肤寸寸龟裂,露出内里层层叠叠的人皮符咒。每张符咒上都写着个生辰八字,崔令仪看到了父亲的名字——原来二十年前参与镇压上官氏余党的官员,早被做成了活符咒。
"阿檀,闭眼。"李谌突然开口,声音却变成女声。桃木剑柄的陨铁裂开,露出里面上官婉儿的陪葬玉簪。祭坛下的冰层轰然炸裂,永乐公主的送嫁船浮出水面,船头站着的赫然是应该远在回鹘的新娘。
崔令仪终于明白玉璜上的星图含义。当她把桃木剑刺入自己后颈时,万千梅枝从李谌体内爆发,将所有人皮符咒绞成碎片。郑元昭化作的灰烬里,半枚金步摇插在冰面上,正是上官婉儿墓中遗失的陪葬品。
正月十七的朝阳升起时,崔令仪在太医署后院埋下最后一坛药渣。宫墙外飘来百姓祭灶的糖瓜香气,仿佛昨夜太液池的血祭只是场噩梦。唯有掌心残留的灼痕提醒她,李谌被金吾卫带走时,后颈曾闪过转瞬即逝的梅花残影。
"崔司药,有您的西域贡品。"小黄门捧来的锦盒里,躺着朵永不凋零的金丝梅。压在花下的信笺散发着冷香,末尾画着个残缺的星图——与永乐公主玉璜上的图案正好互补。
朱雀大街突然传来喧哗,一队波斯商旅正在展示能口吐人言的机械鸟。崔令仪却听清了那铁鸟不断重复的波斯语:"月蚀之夜,漠北王庭。"她望向北方天际,那里有支送嫁队伍正踏碎万里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