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仪拨开尸身胸腔的蜂巢时，六边形孔洞突然收缩。金斑虎头蜂的复眼在暗处闪烁，每只蜂腹上都凸起个"曌"字，与她腕间渗血的蛰痕交相辉映。温泉氤氲的水汽里，李谌的刀尖正挑着截金丝——那分明是感业寺比丘尼特有的发色。

"永徽六年，太医署曾记录..."李谌的声音裹着硫磺味，"患天脉症者血如蜜浆，招蜂引蝶。"

话音未落，蜂巢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嗡鸣。崔令仪看见尸体的喉骨正在蠕动，褪去琥珀色的皮下爬满蜂卵。她伸手欲探，却被李谌拽着后领提起——方才站立处突然刺出蜂针组成的卦阵，在地面蚀刻出"地雷复"的卦象。

子时的月光穿透温泉宫琉璃顶。蜂巢结构开始变异，六边形孔洞扭曲成武周新字，又瞬间重组为徐敬业的苍狼徽记。崔令仪突然捂住心口，蛰伤处的"曌"字竟顺着血脉游走，在锁骨处凝成星图。

太医署的铜盆盛着暗红液体。崔令仪将匕首没入左腕时，看见血珠悬浮空中，与李谌伤口渗出的蜜汁相撞。两股液体纠缠成太极图，阴阳鱼眼处各封着只金斑虎头蜂。

"天脉配蜜人，倒是绝妙。"老太医颤抖着展开泛黄卷宗，"三年前感业寺十二具女尸，枕骨皆被植入蜂卵。"

卷宗插图令崔令仪作呕：少女天灵盖被钻出蜂巢状孔洞，脑髓中蜷缩着蜂后，其腹部纹路竟与武皇的胭脂盒相同。当她触碰插图中蜂后的复眼时，指尖突然传来灼痛——那纹路在宣纸上游走，拼出"李勣"二字。

李谌的佩刀突然坠地。他撕开衣襟露出心口旧伤，溃烂处正渗出混着蜂卵的蜜汁。崔令仪用银针挑出蜂卵时，卵壳突然裂开，露出半张明月生前的面容。

"原来我们..."李谌的冷笑被蜂鸣打断，"都是泡在琥珀里的蛊虫。"

窗外传来宫婢的尖叫。两人冲出院落时，见温泉池中浮起七具女尸——全是三年前感业寺案卷记载的死者，此刻正缓缓睁开蜂巢状的眼眶。

地下祭坛的青铜灯树突然自燃。崔令仪抚摸着琥珀碑上的《推背图》谶语，发现每个字都是蜂卵拼成。当李谌的血滴在"日月当空"四字上时，碑中传出金铁交鸣之声。

"是徐敬业兵败那日的战鼓！"李谌的刀鞘突然磁石般吸在碑面。碑内三百只人面蜂同时睁眼，复眼中映出武皇与徐敬猷对弈的场景：棋盘是洛阳城舆图，棋子竟是裹着蜜蜡的婴孩头骨。

崔令仪的银簪突然被吸向"一阴一阳"四字。簪头并蒂莲绽放的刹那，碑中射出金丝缠住她的手腕。李谌挥刀斩断金丝时，断丝突然暴长，将两人拽入碑中幻境。

他们看见永徽五年的徐敬业正在冶炼人形琥珀，炼炉旁跪着的工匠，颈后都有李勵亲兵的刺青。当徐敬猷将蜂后植入炼炉中的少女时，那女子的脸突然变成崔令仪的模样。

崔令仪在幻境中摸到李谌的腕脉。他的心跳竟与祭坛青铜编钟共振，每次脉动都震落碑上蜂卵。当最后一颗蜂卵碎裂时，两人跌回现实，手中各攥着半片金箔——拼起来正是武皇封禅嵩山的路线图。

温泉宫方向突然腾起紫烟。崔令仪看见自己左臂的"曌"字正在融化，金液渗入地缝后，竟滋养出大片血色蘼芜。李谌割开掌心将蜜血洒向花丛，那些蘼芜瞬间结出琥珀果实，每颗果中都封着个武周新字。

"原来所谓天脉..."崔令仪碾碎颗琥珀果，"不过是炼蜜人的药引。"

子夜更鼓响起时，祭坛地砖突然塌陷。两人坠入沸腾的松脂池前，最后瞥见碑文背面刻着：

神龙元年三月十五 月蚀为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