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外头,谢言之与陆淮商就一直等在这里,两人等到了天快黑了,青枫道长才推门出来。
谢言之心里发急,立即迎了上去想问问情况,青枫道长淡淡一笑,不等他开口就先说话了。
“一切都弄好了,接下来的日子,让他好好休养,至少这一个月内都不能下床走动,更不能用劲儿。”
谢言之深深呼了口气。
陆淮商有些不放心上官君墨:“那君墨如何?”
“他啊,死不了,一会就能出来。”
这么快?
不是取心尖血的吗?
青枫道长满脸好笑,摇摇头懒得多说,倒是郑浑的声音从他手腕上传来。
【道长没取他的心尖血,只是在他胸口取了一滴血而已。】
“你懂什么,那个就是心尖血。”青枫道长给手腕拍了一下,惹得郑浑一声怪叫,两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又把自己给藏了起来。
陆淮商怔了一瞬之后,才突然反应过来。
或许取心尖血是假,试探上官君墨的心才是真。
明白过来,陆淮商顿时更加疑惑。
“这青枫道长,究竟是何人?”
谢言之道:“以前听我爹说过,他是个入世修道的道长,当年因为被人暗算,修为被废,是遇到我爹之后才保住性命恢复修为的,不过我对他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我爹曾经说过,行走江湖若是性命忧关可报他的名号。”
但是没想到他行走江湖游历在外时,没惊动过这位道长,回家后反而因为家里的事而让张玉兮,帮忙去寻了这个人。
“他算是个怪人吧。”谢言之说:“道观寺庙寻不到他,唯有赌坊酒桌的人能跟他联系。”
“所以你才会让张玉兮出面与他联络。”
谢言之嗯了一声。
青枫道长确实不居道观不住寺庙,他如今在化凡修禅,行到何处便因缘居在何处。
回了上官君墨让人为自己准备的客房,他将手腕的链子取下,指尖略一用力,就将藏身在那珠子里的郑浑给提了出来。
郑浑人都傻了,也呆住了。
他全身透明如同蝉翼薄纱,轻飘飘的身体悬浮半空,
根本就控制不了。
但他明显感觉到,这位青枫道长在他眼中,已经不再是个巨人摸样了。
“我……”郑浑怔住。
青枫道长轻笑,自指尖逼出滴血,就轻轻地抹在郑浑的额心。
红色印下,如同烙痕,像极了盛开的花瓣。
同时郑浑也察觉到,自己轻飘飘的身影忽地有了实干,连透明的躯体也变得硬实了许多。
“我这是……”
郑浑怔住,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身体。
触感柔和,却冷冰冰的。
“你身上现在打上了我的印记,不必再藏身媒介里面,但你现在身体依旧特殊,亦不可离开我十丈远。”
郑浑诧异:“如果……离开超过十丈会如何?”
青枫道长幽幽一笑:“运气好,灰飞烟灭,运气不好,被阴差带走。”
那就是得下地狱去服刑。
郑浑打了个冷颤,乖乖站好。
青枫道长看郑浑这样子,眼底有些笑意,他忽地捏住郑浑的下颚,在郑浑还没回神的时候,突然对着郑浑的唇贴了上前。
郑浑大惊,脑子里嗡了一声。
青枫道长眼神一动,忽地扣住郑浑的后脑,不让他躲。
“给你度点阳气,能让你与阳光底下行走。”
言罢,青枫道长贴得更紧。
上官君墨醒来时,正是晚饭时间,他骤然睁眼,就看到谢不凝安安静静躺在自己身边的模样。看到谢不凝睡相安宁,不见半点异常,上官君墨才微微呼一口气,随后他拉开自己的衣衫,想看看自己的胸口是什么境况。
可他没有看到预料中狰狞的刀伤,反而看到胸口处,莫名的多了一颗指头大小的红痣。
这红痣……
上官君墨疑惑着,也拧紧了眉头。
他再次朝谢不凝看去,确认谢不凝没有醒来的意思,便小心地给谢不凝拉过被褥,才起身朝外大步走去。
膳厅里,谢言之跟陆淮商坐在这里,但两人此刻食欲全都,并且都满是诧异的样子,盯着青枫道长身边的人。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大眼睛小嘴巴,一张娃娃甚是乖巧,晃眼看去时还与谢言之如今的模样很是相似,只是额心的那一抹红印,给他这稚嫩的脸庞似又添了几分美感,让人一眼就能区分得出他与谢言之来。
但谢言之不会弄错,这个少年是……
“郑浑?”谢言之终于喊了出来。
郑浑有些不太自在,直到此刻才乖乖的喊了一声三哥。
谢言之彻底震惊,连陆淮商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郑浑……怎么可能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
“这是怎么会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谢言之觉得难以置信。
郑浑怔了一下,有些不太自然地轻咳:“是青枫道长……帮我的。”
“他?”
他做了什么?
谢言之与陆淮商困惑的眼,一起朝饭桌上已经开动的人看过去了。
青枫道长对他们两人的眸光视而不见,他端起酒将酒杯倒满就一口印下。
上官君墨过来时还没走近,青枫道长就有所感应一般,忽地扭头看他。
“醒得比我预料中的快了不少。”
上官君墨没注意到屋里多出的郑浑,他朝着青枫道长恭恭敬敬地行礼:“道长,不知阿凝腿骨的事……”
“放心吧,已经好了,接下来的一个月好生休养就是,至于你……”青枫道长轻笑:“已经看到那颗朱砂痣了吧?”
上官君墨点头,他也十分困惑这东西怎么会突然出现。
青枫道轻笑:“总之你谨记初心便是,将来有一天,若是那颗痣消失了,那我便会来将谢不凝带走。”
所以这棵痣跟阿凝有关?
反应过来,上官君墨心里跟着一重,掌心也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我不会让它消失的。”
“最是无情帝王家,且看你日后再说吧。”青枫道长忽地甩袖:“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我要当国师。”
青枫道长目标明确不拐弯抹角,至于上官君墨会用什么办法,让他当上国师,那是上官君墨的事。
在这一个月之内,青枫道长另外还有事情要做。
他要斩断郑浑的俗世缘。
郑浑如今既是他的炉鼎,自然是要跟随在他左右的,但是凡尘俗世养育恩,对于郑浑来说却是个羁绊,也是道劫。
如不当断,只会让郑浑受乱。
只是如今的郑浑,却莫名地有些害怕再见到芳华县主他们。
他的脸虽然还是那张脸,但郑浑看得出来,这张脸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他如果顶着这张脸回去说他是郑浑,芳华县主会不会信?
谢言之陪在他的身边,听着他的担忧,思忖着突然说道:“芳华县主信不信倒是另说,但是现在你是怎么想的,要回去见她们吗?”
郑浑有点怂:“可万一她不相信我,把我赶出来怎么办?”
想到芳华县主的脾气,谢言之也沉默了。
毕竟芳华县主真不是他娘,他们相处有限,谢言之着实是不清楚芳华现在的脾气究竟怎么样。
但他笃定芳华县主的性格,还是颇为强势且又狠厉的。
“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拼了!”郑浑突然爆发壮士断腕的勇气出来。
谢言之:“……”
决定要去见芳华县主,郑浑也没直接去国公府那边。
他直接去了梨堂园。
梨堂园是京城颇有名气的戏院,也是芳华县主开办的戏院,闲暇时芳华县主喜欢在这边听戏,有时还会带上郑浑一块过来。
今天郑浑来了,却不是一个人,谢言之跟陆淮商都陪着他,当然,还有青枫道长。
不过这三人都在隔壁的房间,并没有出去走动,推开窗户时,那窗前正对着的就是戏台的方向。
“凡人短短的百年光景,倒是比任何人都会享受。”青枫道长看着戏台,忽地一笑。
陆淮商看他一眼不语,谢言之倒是有些好奇:“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没享受过似的。”
“当然没有。”青枫道长转身在谢言之身边坐下:“修道之人,讲究的自古以来就是一个修字,凡间百趣与我们并无太大的干系。”
“难道修道之人,都不吃五谷杂粮吗?”谢言之还挺好奇的。
青枫道长轻笑:“若是能修到辟谷境,自然不用,但……有好吃的若还不吃,那岂不是与傻子无异?”
谢言之:“……”
怎么感觉这个青枫道长那么像个假道士呢?
陆淮商眸光扫过两人,最后落在谢言之的身上,他微微摇头再看窗外时,眉头拧了起来。
“来了。”
谢言之与青枫道长都是神色一怔。
来的人,自然是芳华县主,陪同在她身边的,还有郑温书。
梨堂园的雅间里面,郑浑坐在里面,他冰凉的手捧着茶杯,低垂着脑袋,神色显得有些惶恐。
他很想见见父母,此刻又有些害怕相见。
明明就已经没了心跳的身躯,却依旧还是能让他感觉到满胸膛都是惶恐。
他害怕,芳华县主认不出他来。
更害怕芳华县主不相信他。
在郑浑惶惶恐恐的时候,雅间的门,终于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