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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赐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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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门西侧的箭亭外,已依着年龄籍贯排了数百名武举生,郑行易自亭上遥遥望了一眼,对岑青云道:“殿下,时辰差不多了。”

岑青云正翻阅着名册,低头道:“什么时辰了?”

一旁的韩侍郎看着滴漏,道:“殿下,已是卯正二刻了。”

岑青云放下手中名册,颔首道:“时辰既到了,便开始罢。”

本朝武举原只考弓马骑射四则,现因多年停考,宣宗便下旨改革一番,除了长跺、骑射、步射、翘关、挥械及马枪六项外,更添了言行品貌与程文策义二项。

武举诸事繁琐不堪,兵部一堆酒囊饭袋,岑青云发号施令倒是容易,偏偏实行起来,便是处处受阻,事事难办。

她起初气得要提着刀砍人,后来还是强硬着杖责了几个阳奉阴违的主事,才勉强了结。

今年冬天冷得早,前几日接连下了几场雪,靶场上结了冰,路滑难行,只骑射这一项,便从马背上不知摔下了多少人。

岑青云拢了拢肩上大氅,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一旁的郑行易见状,连忙奉上碗盏:“殿下且尝尝这羹,今日出门前清河君特地嘱咐过,说是前两日听见殿下咳了两声,他亲手为殿下做的。”

岑青云倒也不顾身后众人的眼色,径自接过尝了一口,道:“如今你倒是听他的话了,怕是再过几日,孤便使唤不动你了。”

郑行易却道:“殿下与清河君本为一体,我既听殿下的,也听清河君的,两不相碍。”

直到一碗玉竹百合羹见了底,岑青云将碗递给郑行易,神情和缓了几分道:“你怎么不学点好的,偏偏随了他的性子,越发的会顶嘴了。”

韩侍郎见她面色稍霁,连忙道:“世子与清河君当真是鹣鲽情深,伉俪和鸣。”

岑青云扯着帕子,擦了擦唇角,斜睨了他一眼,倒也没拂了他的面子,只淡淡地道:“那是自然。”

今日天气不好,为了瞧见底下众人的表现,箭亭四处的门窗都大敞着。

北风穿堂而过,还夹杂着细细密密的雪花与冰碴,冷得难捱。

岑青云身为武将,自然是铁打的身子骨,今日出门若非崔池执意,她便是连大氅也不会披,只穿着平日那身薄薄的官袍。

倒是她身后的一排柔弱文臣,被冷风吹得东倒西歪,一个个红着脸,挂着鼻涕眼泪,哆嗦喷嚏声此起彼伏。

岑青云见状,吩咐郑行易道:“去将窗户关上,再点两个炭盆,可切莫将众位郎官冻出毛病来了。”

郑行易依言,关窗的时候探着头往外看了一眼,讶异好奇地道:“殿下,外头有人打起来了呢。”

岑青云眯着眼,不咸不淡地道:“不打架还叫什么武举?”

郑行易努努嘴:“咱们又不比角力。您快来瞧,底下围了好些人呢。”

岑青云这才起身,往外瞥了一眼。

靶场正中依旧是井然有序,只是旁边的角落处围了一团人,人群正中是两道扭打在一起的身影。

箭亭中人望过去的同时,底下维持秩序的官吏也注意到了此处,连忙冲过来将那二人分开。

岑青云勾了勾唇角,道:“有点意思,随孤下去看看。”

靶场东南角,诸吏将打斗着的二人分开,粗略打量了一番。

一位珠光宝气,锦衣华服,倒是个京中人都熟悉的模样。

另一位穷酸不已,便连帻巾都陈旧得掉了色。

为首的掌事功曹当即便下了定论,指着那穷酸举生道:“靶场生事,你有几个脑袋?还不速速将他拖出去!”

他朝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道:“去调出他的名册,回禀世子殿下,此人有意闹事,往后不许再考了。”

那举子虽衣着不显,举手投足间却很有一番气度,任凭面前诸吏声色俱厉,也毫不退让道:“功曹尚不问对错,为何便要拖我走?”

功曹喝道:“你动手打人,是我亲眼所见!还敢不认?”

举子冷笑了一声,指着对面的那人:“既如此,他亦动了手,不若将我与他一道赶出去。不然,我是不认的。”

功曹却横眉道:“你好大的胆!依律处置了你,你还不认?你是要犯上不成!”

他挥了挥手,身后诸吏便持着棍棒便要来赶人,一时间场面闹哄哄,远远地便传来一声断喝:“都住手!”

兵部众位郎官拥着面色不虞的世子殿下自箭亭处而来。

掌事功曹连忙上前道:“有举生靶场生事,小人依例正将他赶出去。”

见着韩侍郎抛过来一个眼神,功曹心下了然,刚准备再度撵人,岑青云便扬起手:“且慢。”

她打量了一番风波最正中的两人,那位富贵模样的举生是杜家四郎,杜家出过两位配享太庙的国公,如今的杜老太公虽已年迈,却也是三朝元老,宣宗很是礼遇。

杜四郎出身这样显赫的世家门庭,原是用不着科考的,但他父亲深受圣恩,家中子侄兄弟也都争气,杜四郎想自己挣出个前程,也合乎情理。

若这杜四郎当真是个人物,便也罢了。可谁不知晓杜老夫人溺爱幼子,把这杜四郎硬生生骄纵成了满京城闻名的跋扈脾气。

岑青云的目光从杜克俭处移开,落到一旁的那位穷酸举子身上。

郑行易侧身在她耳畔低语道:“这举子姓裴名慎字循礼,出身京郊华原县的破落户。”

郑行易又添了一句:“前几日您点的策义魁首,后来被徐尚书划名的,便是他。”

岑青云眸色更深了几分:“那篇策义是他写的?”

郑行易点头如捣蒜。

旬日前考的程文策义一科,诸生答卷弥封誊录好后,交由岑青云点划分次。她熬了几夜,方才将厚厚的一沓策义看完,谁知名单递到兵部,却被尚书徐茂约退了回来。

来传话的郎官道,别的都不妨事,只有魁首这一篇文章作得不好,言辞激切太过,恐失上意,若点此为魁,怕是不妥。

岑青云瞧着眼前的裴循礼,虽遭非难,却也是一幅磊磊落落的模样,并不曾气急脸红,她一时之间,竟很难将这人与那篇笔刀墨剑的策义联系起来。

众人都望着她,岑青云便也只好清了清嗓子,道:“先不急着撵人,既然敢在孤眼皮子底下生事,便没有草草了结的道理。”

郑行易已经搬来一把太师椅,放至廊下,岑青云施施然走过去,坐下理了理袍袖,而后道:“何人生事,生的何事,且都一一道来罢。”

杜克俭仗着自己从前与世子有过数面之缘,抢先一步道:“殿下明鉴,此人无端动手打人,实是可恶至极!”

岑青云望向裴循礼,问道:“你先动手打的人,是也不是?”

裴循礼也不推脱,点头道:“是。”

杜克俭见他点头承认,义愤填膺道:“天子脚下,权贵眼前,竟然有这等寻衅生事的小人,殿下还不快快将他发落了去,也好……”

岑青云皱起眉:“孤问你话了吗?难不成现在孤多问一句缘由,也要承杜四郎的盛情指教了吗?”

杜克俭被她的眼神唬得缩了缩脖子,又听得她道:“此处虽是天子门庭,却有规矩例法,遑论什么权贵,都只凭一个理字。”

岑青云朝裴循礼扬了扬下巴:“你为何打人?”

裴循礼抿了抿唇,只是不语,直到瞧着岑青云面上浮出些许的不耐烦,他才无奈开口道:“这位杜郎君学艺不精,仗着家中权势,威胁于我,我气不过,这才动手打了他。”

今日从马上跌下了不少人,杜克俭也是其中之一。

他行事向来如此,说他仗势欺人,倒是一点也不为过。

岑青云却问道:“他威胁你,你便动手打人?”

裴循礼犹豫半晌,沉声道:“是。我动手打了人,我认,世子自可以派人撵我走。只是杜郎君威胁我,也是不合规矩,还望殿下秉公处理。”

岑青云闻言,扯着唇角嗤笑了一声,道:“一个两个,都当孤是蠢货不成?”

她接过一旁郑行易端着的茶盏,狠狠砸在面前,在雪地上泼出一汪深褐色的茶渍。

她伸出手指着裴循礼的鼻尖,厉声道:“说!到底是因为什么打的人!”

裴循礼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劲松,一言不发。

岑青云见状,道:“好,你既是个硬骨头,孤也自有对付硬骨头的办法。科考场上动手打人,依律要遭三十笞,来人,给孤打。”

直到郑行易领了荆条来,裴循礼依旧不曾辩白,只是紧紧抿着唇,一幅咬死了也不愿松口的模样。

郑行易见了岑青云的眼色,下手不重,这裴循礼行刑始终,一声不吭,倒叫岑青云难免高看了他几分。

荆条上沾了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把岑青云脚边的一片细雪染得通红。她盯着那红色半晌,才挪开视线,瞧向杜克俭:“这还有三十笞,打吧。”

方才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杜克俭吓得直打颤,连忙道:“殿下!此人无端生事动手在先,我是气不过才还了手,还请殿下开恩……”

他话音未落,岑青云就端过一旁奉上的茶,低头吹了吹,而后吐出一个字:“打。”

三十笞罢了,杜克俭依旧躺在地上鬼哭狼嚎,最后是韩侍郎实在瞧不过眼,使唤了人把杜克俭扛回了杜府。

这一遭闹完,场中其余众人皆心有余悸,个个都万分谨慎,原先也有些仗着家世欺人者,如今也生怕祸事栽到自己头上,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日近西斜,最后一项马枪方才试罢,岑青云略有些烦躁地将手中书册扔至案上,撂下一句“都是俗物”便拂袖而去。

校场门外,裴循礼正候在道旁,见岑青云打马而来,连忙抱拳作揖:“方才人多不便,裴某在此多谢殿下相护。”

岑青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么?被荆条抽傻了?”

裴循礼一本正经地板着脸:“杜四郎势大,今日若非我受罚,想来他定是要将我逐出校场才肯罢休。我此次中举实属不易,殿下苦心,裴某感激不已。”

岑青云打量了他一番:“倒也不是个蠢货。”

裴循礼原先的衣衫虽是陈旧了些,倒也勉强称得上是体面,如今挨了三十笞,便真成了破衣烂衫。岑青云一时兴起,从得胜钩上解下佩剑,扔进他怀里:“赏你的。一身的好功夫,不配柄像样的剑,倒是可惜了。”

裴循礼瞪大了眼,双手捧着剑,想要递回去,被岑青云用手里的马鞭抵住:“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此剑赠君,斩尽不平事。”

裴循礼还未回过神,马蹄踢踏,朱衣白马的少年已然远去。

转过两条街,郑行易才开口问道:“殿下怎将自己的剑送给那裴慎?这样好的东西,配他倒是埋没了。”

岑青云松了缰绳,信马闲步:“你何时也养出先敬罗衣后敬人的毛病来?难道是在这京城里,衣裳鲜亮内里腌臜的人,你见得少了?”

方才校场之内,她瞧裴循礼所习一招一式,扎实精妙,若非当着众人的面,她倒想亲自下场同他比试一番。

岑青云虽比不上她阿父那般求才若渴,但到底也有几分惜才的心意在。裴循礼这般资质,假以时日,便又是一位封疆虎将,为了他的仕途,把杜四郎痛打一顿,也算不亏。

郑行易努了努嘴,道:“杜老太公原本就同殿下较劲,三天两头上折子参您私德不修,这下您打了他那宝贝疙瘩,只怕明日他便要跪在含元殿门口哭了。”

岑青云冷哼了一声:“他那哪是同孤一人较劲?先前阿母在时他看不惯阿母当政,而后阿父出征他又惯会指手画脚,跳梁小丑般的人物,倒不值得再提的。”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忽地扯出一个笑:“他麻蝇一般追腥逐臭地活了这么些年,杜四到底只是伤了皮肉,若他为这等小事便要同孤翻脸,孤反而高看他几分。”

冬日里天黑得早,一路行至王府门外,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檐下几盏灯笼燃了灯烛。岑青云渐地走近了,瞧见晴宵正抱着暖炉候在府门外,她方才尚有些郁闷,霎时间便神清气爽了起来。

岑青云翻身下马,直直地便往和春堂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问晴宵道:“你主子差你在这等着?天寒地冻的,若把你冻出什么好歹,且看他心不心疼罢。”

晴宵跟在她身后,同郑行易两人止不住地互相使着眼色,直到岑青云顿下脚步回过身,她才一横心,道:“清河君差我来,原是要传郑小将军的,谁知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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