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危稳稳落地。
谢遇良“嘿”了一声,让赵危把他放下来,鬼鬼祟祟地捂着胸口跟他告别:“要走了,急事。”
被留在原地的赵危:“什么急事?”
他话音刚落,谢遇良还没来得及掩盖些什么,怀里便传出一道尖细的幼鸦叫声。
“啊——”谢遇良立马捂住小乌鸦,转身扬起夸张的假笑,模仿着细弱的音调嚎了两嗓子:“其实我最近在学,呃,乌鸦叫。”
赵危明显不太相信的样子。
“先说好,你不能杀掉它。”谢遇良认真道,想了想说:“你跟我保证。”
“杀掉谁?”赵危问。
有种自己跳进圈套的不妙感,谢遇良疑惑地看着赵危,后者也勉强称得上疑惑地回看着他。
“你刚才信了?”谢遇良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震惊道:“我说我学乌鸦叫的事情,你信了?”
天呐!
他刚才看到赵危表情严肃,一不留神就把话说出来,所以实际上赵危原来根本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他压根没发现自己私自带走一只小乌鸦。
谢遇良懊恼地叹气,话已经说出口,傻子才会猜不出他方才那句话的意思,就算赵危原本没发现,现在也该察觉到了。
果不其然,谢遇良在这边叹气,那边的赵危就说:“你怀里有东西在动,是活的。”
“你保证别对它下手。”谢遇良说着,轻手轻脚地从怀里把小乌鸦捧出来,顺着羽毛的方向抚摸。
小乌鸦哼哼唧唧地歪头蹭着他的手指。
赵危过来看了一眼,平静陈述道:“我不会杀掉它,但它好像要死了。”
谢遇良:“……我看这不是挺活蹦乱跳的么。”
“回光返照之态。”赵危无情地表示。
两人面对面低着头,视线在小乌鸦瘦弱的躯体上转来转去,谢遇良扯动嘴角:“能不能救一下?”
赵危眯着眼,看了看小乌鸦,又看了看谢遇良,后者朝他眨眼睛,语气委屈:“救一下罢,它好可怜。”
长时间未进水与吃食,体内蕴含着大量横冲直撞无法吸收的妖力,这个小家伙已经濒临死亡。
赵危放出灵力引导它体内的妖气运转,筑造经络,黑色羽毛下的伤痕渐渐愈合。谢遇良把它带到河边擦拭身体,喂了点小包裹里面的谷物,又把伤势严重的部位涂药绑上绷带。
小乌鸦缓缓闭上眼睛,陷入睡眠,纯净的蓝白灵气在妖族体内温养骨骼,赵危盘腿在洞口打坐。
将小乌鸦安顿好,谢遇良走出来坐在赵危旁边,认真地说:“谢谢你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赵危淡道:“与你无关。”
谢遇良胳膊放在膝盖上,一脸无奈:“沈安,你要假装到什么时候啊?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才来到这里的,你呢,你是为什么?”
赵危抿唇,侧头避开他的视线:“不为什么,还有,不要那样叫我,我不认识你说的沈安。”
“哎,”谢遇良捂住脸,起身往山洞深处走,边走边说:“你愿意怎样就怎样罢。”
考核来到第三天。
形势严峻,考核开始前信誓旦旦发誓兄弟一生一起走的已经兵刃相见,他们争抢着为数不多的妖丹,双目猩红,将对方视为死敌。
慕容复风尘仆仆,右臂被熊妖挠出深可见骨的伤痕,没有纱布药粉处理,只草草撕开衣裳捆住止血。他眉眼阴郁,身旁四五个甲级弟子同样负伤累累,小队状态极差。
这支由甲级弟子组成的队伍,从考核开始便展现出霸气的唯我独尊的气质,专挑大型猛兽攻击,前期妖丹确实收集得很快,且没有纠纷。
不过这已经是考核第三天,众人均未进食,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况且——
离慕容复最远的一名弟子突然发难:“复王殿下,阿成怎么办?”
他们昨天遇到一只凶猛的熊妖,队伍里不知何时混入蜘蛛幻化的人形生物,存在感极低,众人竟没发觉,熊妖与蛛妖里应外合,打得他们措手不及,险些全员丧命。
危机时刻,慕容复做出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他把身旁的人推出去,那个人就是阿成,阿成惊恐万分,熊妖的血盆大口张开,粗重的呼吸喷在他脸上,腥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吓得浑身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信号弹!”慕容复大喊一声。
强大的求生欲让阿成慌不择路地撑着胳膊往后爬,他咬着牙,誓死不掏出怀里的信号弹。所有人都很清楚,发射信号弹意味着放弃考核资格,更严重可能会彻底失去进入内门的资格。
没人敢赌。
阿成眼睛红得要冒出血,他挣扎地踉跄跪着朝慕容复爬过去:“殿下!殿下!殿下救我——”
熊妖啃住阿成的腿,用力撕扯。剧痛从腿根传来,阿成脸色煞白,再不发射信号弹,他会死在这里的!
他呜咽哭着,从怀里拿出那圆筒火药,绝望地看着慕容复,眼神从恐惧变为空洞,径直朝天空发射。
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开。
下一秒,一名修士从天而降,她长得清冷,行动果断,捏诀召出配剑斩杀熊妖,并将逃跑的蛛妖一并处理,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最后面无表情地扫视这支小队,带着受伤昏迷的阿成离开了。
众人大气不敢喘,一是没怎么见过内门师哥师姐动手,被惊到,二是被阿成的惨状吓到了!
他的半截腿,还在死透的熊妖嘴里衔着!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慕容复,他将妖怪的内丹刨出,语气阴沉:“还是按原来的,我六成,剩下的你们分。”
甲级弟子与甲级弟子也是有区别的,他们是甲级,是因为资质只能到甲级,而慕容复是甲级,则是因为最高只有甲级。
考核开始的两天,慕容复出力最多,因此众人没有意见。但经历阿成的事情,心里纷纷有些惧怕和愤怒,今天是阿成,明天不就是他们?
况且大家都出人出力,凭什么你慕容复独占六成?
队伍里有阿成相熟的实际上没有几个,但对慕容复有意见的不在少数,此时不发难更待何时。
“殿下啊,我们要求不高,平分也知足了。”该弟子说,众人思考着互相对视点头。
慕容复冷笑一声:“组队之时本王就说得清清楚楚,如今考核即将结束,你们翻脸不认账了?”
“若没有阿成的事,谁敢跟您作对呢,您说说,”该弟子抱臂流露悲伤的神情:“我们总得为阿成讨点什么吧。”
慕容复语气危险:“当时情况严峻,不是他也会是别人,牺牲一个总好过全军覆没。出去后,我会以皇家的身份补偿他的家族……”
话说到这个份上,队伍里的其他人纷纷站起来。
“您不想平分?”该弟子挺直腰板,挑衅道:“您不答应,恐怕哥几个也不能答应。”
他们都清楚,慕容复几次杀妖都冲在最前方,他面上不显,伤势却是最重的,况且他们人多势众,要是慕容复还不松口,他们倒也不是不能硬碰硬试试。
慕容复冷冷看着,从剑鞘拔出听云裂,手指一根根收紧握住剑柄,意思再清楚不过——有种你们试试。
双方剑拔弩张,下一秒就要开战。
然而这场残杀没能进行,掌声从石头后面传出来,循声望去,夜犰难掩幸灾乐祸之色,抚掌大笑:“没想到堂堂三皇子殿下竟沦落至此,真是大开眼界呐!”
慕容复皱眉:“你找死。”
“不找死,我找妖丹。”夜犰势在必得地拍了拍手,十数个弟子陆续站到他身侧,他大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殿下啊,如今你是螳螂我是黄雀。”
“——交出妖丹!”
一场更大的纷争即将开始。
另一边。
谢遇良卷起裤腿淌在河里,手持削尖的长木棍仔细观察,确认目标后缓缓移动,生怕惊扰水中的鱼儿。
“嘿——”他举起木根,一只灰鱼在木棍尖端无助地扑腾。
谢遇良举着木棍上岸,光着脚在河边的鹅卵石上走,将手里的鱼交给赵危:“诺。”
篝火烤热周边温度,谢遇良坐在旁边暖手,顺便把蹦蹦跳跳的小乌鸦往回勾:“你想变成烤乌鸦啊?还不赶紧回来,别玩火。”
小乌鸦扇动翅膀,它还没学会怎么飞,只能在地上走来走去表达对禁止玩火命令的强烈谴责。
可惜谢遇良听不懂乌鸦话,没心没肺地撑着上半身晒太阳,抬头时赵危已经将鱼处理干净放在火上烤,洗净手去把谢遇良脱在河边的鞋袜拿回来。
一如当初在临江城时的景象。
谢遇良眯着眼,习以为常地将腿伸过去:“什么时候结束?”
赵危将他腿脚的水珠擦干,仔细穿好鞋袜,答道:“酉时。”
鱼被烤得滋滋作响,香味四溢,小乌鸦忍不住又凑上去,谢遇良见状给它扒了一小块,叮嘱道:“只能吃这么多,不然会不消化。”
小乌鸦:“……”
它的小脑袋转向在场的另一个人,发出串“呀—呀—”的叫声。赵危遗憾地抬起下巴表示:“你最好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