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衔月关上门的那一刻,胃部刀绞般的疼痛骤然加剧,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连走路都有些不大稳当了。
他撑在墙边缓了缓,才找回了点力气。
走廊尽头有一个空中花园,白日里天气好的时候,会有不少病人或者家属坐在长椅上赏花晒太阳,眼下月黑风高,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剧烈的疼痛让他皱紧了眉,陆衔月眼前发黑,连呼吸都变得不规律起来。
“陆衔月。”
熟悉的嗓音从身后响起,谈翌不知道怎么也跟了出来。
陆衔月紧紧抓着长椅把手,竭力压制疼痛,连指尖也泛了白。
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并无异样,但谈翌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你不舒服吗?”
谈翌在陆衔月身侧坐下,他刚刚在病房的时候看见了他摁揉胃部的动作。
胃里的疼痛稍微安分了些许,陆衔月缓了缓呼吸,声音听起来倒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没有。”
谈翌盯着陆衔月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出点破绽,他倾身凑近,却嗅到了一丝葡萄酒的气味。
“你喝酒了?”
清淡的冷杉香里夹杂了一丝很淡的葡萄酒味,配上他冷若冰霜的气质,有种很迷人的蛊惑感。
谈翌目光不移地瞧着他的眉眼,问道,“你真的没有不舒服吗?”
陆衔月攥住把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语气依旧平淡如水,“没有。”
可是他脖颈上细细的冷汗出卖了他。
谈翌不由分说便将左手伸进了他的衣摆底下,体温微烫的掌心准确无误地放到了他的痛处。
“是这里难受吗?”
陆衔月毫无防备,像是被烫到了,纤长的睫毛一颤,犹如蝴蝶扇翅,他慌忙后退,想推开谈翌。
“你……”
谈翌不顾他的拒绝,右臂一伸,直接从背后将陆衔月揽进怀里,他左手的掌心稍稍用力,陆衔月剩下的话便被扼断在喉间。
“我帮你揉揉,会好很多。”
陆衔月喘了口气,抓住他的手,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说了不用。”
谈翌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胆大妄为地将下巴靠在了他的肩上,略沉的嗓音就贴在陆衔月耳畔,“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
“……”
陆衔月被谈翌箍在怀里,后背紧贴他的胸膛,对方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清晰可感,与他乱七八糟的心跳声混杂在一起,分不清谁的心跳更快些。
这家伙的力气大得反人类,无论陆衔月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胃部的疼痛在谈翌的按揉下显得不那么磨人了,但代替疼痛的是另一种更古怪的感觉,他有点说不上来是什么。
他们距离太近,陆衔月浑身上下都是谈翌身上的气味,像是阳光晒过的青草,闻起来很舒服。
谈翌按揉的力道不轻不重,热烫的掌心缓解了胃里的绞痛,那点烫意还隐秘地刺激着他的心神。
这让陆衔月有些心烦意乱。
谈翌像小狗似的嗅了嗅陆衔月脖颈间的气味,他挨得近,那股淡淡的红酒味更明显了。
他问,“胃不好还喝酒?”
陆衔月冷声道,“你管我?”
谈翌轻轻叹了口气,“怎么我一没注意,你就不好好吃饭?”
陆衔月:“……”
多大的脸啊?
谈翌苦恼又幸福地想,他已经离不开我了。
陆衔月靠在谈翌怀里,没再试图挣扎,颇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
他爱揉就揉吧,反正他这手法勉勉强强,突发的胃绞痛在他的按揉下缓解了许多,不得不承认,确实还挺舒服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谈翌柔声问道,“还难受吗?有没有好一些?”
陆衔月想说让他不用再揉了,他下意识转头,忘了他们现在靠得很近,头一转,嘴唇便轻轻擦过谈翌的侧脸。
意识到发生什么后,陆衔月匆匆推开谈翌,从他怀里站起身。
“已经不痛了。”
谈翌似乎愣住了,陆衔月目光一转,看见谈翌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脸上掠过又轻又柔的温热触感,谈翌脑子里瞬间噼里啪啦炸满了烟花,令人目眩神迷。
他刚刚……亲我。
空中花园的风有些大,陆衔月靠在谈翌怀里时浑然不觉,眼下站在无遮无挡的长椅边,晚风冷飕飕地往衣领里钻。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谈翌的坐的位置把冷风也一并挡了。
陆衔月脸颊微烫,将外套拉紧,扔下一句,“我先回去了。”
谈翌怔怔地碰了碰侧脸的位置,嘴角的弧度全然压不下去,回过神后,他眼看着陆衔月将要走远,立马跟了上去。
“陆衔月,一会儿我给你熬点粥,你喝了垫垫肚子,再找医生拿点药。”
陆衔月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你想喝小米粥还是燕麦粥?我都可以做。”
“随便。”
陆衔月这次没说不喝,谈翌还有点意外,自顾自替他做了决定,“那就燕麦粥吧,再往里加点牛奶,很暖胃。”
回到病房的时候,谈瑶还在病床上安安静静地画着画,柳含章关上了病房门,眼神在陆衔月和谈翌身上打转。
“昭昭,你这通电话接得也太久了。”
陆衔月随口胡扯,“那边景色不错。”
谈翌附和道,“确实很好。”
柳含章抬眸看向谈翌,好奇地问道,“小翌,你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笑得这么开心。
“有吗?”谈翌想稍微收敛一下笑意,但是一想起方才的事就半分也藏不住飘飘欲飞的心绪。
“我就是没想到你们会特意来探望瑶瑶,还给她买了这么多东西,她今天肯定很高兴。”
柳含章点点头,打从心里喜爱这个可爱纯粹的女孩子,脸上也忍不住挂上了笑容。
“她确实玩儿得挺开心的。”
陆衔月推门回到病房,继续教谈瑶画画,谈翌则是转身走进了另一侧的厨房,给陆衔月熬上了粥。
等谈翌将香浓的牛奶燕麦粥端出来的时候,柳含章立马就意识到了这粥是给谁准备的。
果然,谈翌端着粥直接走向了陆衔月。
“有点烫,晾晾再喝。”
陆衔月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勺子。
柳含章见状,双手抱臂走到陆衔月身旁,颇有几分幽怨地说道,“晚上吃这么少,知道饿了吧?”
亏她还特意订了五星级餐厅。
陆衔月也没法反驳,只好默默不说话。
谈翌心思周全,给柳含章和谈瑶也熬了两盅红枣银耳汤,在春寒料峭夜里喝起来很舒服。
柳含章尝了一口银耳汤,又暖又好喝,她由衷地称赞道,“小翌,你也太贴心了,以后谁要是和你在一起,那不得幸福上天了。”
谈翌笑了笑,眼神止不住往陆衔月身上飘。
要是有人也这么想就好了。
陆衔月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没注意听他们在说什么,他垂下眼眸的模样看上去很认真,让谈翌想起一些柔软无害的毛绒小动物。
真可爱。
喝完了银耳汤,谈瑶也困了。
柳含章拎上包往外走,“小翌,那我们今天就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路上小心。”
临走前,谈翌将药品袋子塞进陆衔月手里,“记得吃药,开胃的,对食欲有好处。”
陆衔月知道那是治疗胃痛的,碍于柳含章在场,所以谈翌才这么说。
他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谢谢。”
谈翌当即冲他展颜一笑,“不客气。”
柳含章站在电梯口催促了两句,陆衔月有点别扭地说道,“走了。”
谈翌顿时笑得更开怀了。
“再见。”
陆衔月瞥了他一眼,这傻狗在笑什么?
——
从医院驾车回去的路上,柳含章看向坐在副驾驶的陆衔月,只见他正盯着手里的药品袋子出神。
“昭昭,你生病了?”
陆衔月收回眼神,“没,最近胃口不好。”
柳含章想起谈翌将药递给陆衔月的时候,提了一句“开胃用的”,便就没再追问。
霂城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雨水打湿玻璃,把城市的街景也变得模糊一片。
柳含章在等红绿灯的间隙,转头问道,“昭昭,你和小翌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还和他一起去花园看夜景。”
陆衔月冷冷淡淡地说,“没有一起。”
柳含章狐疑道,“你该不会还讨厌他吧?”
陆衔月沉默不语。
柳含章看他这反应,还是有点厌烦谈翌的模样,但她实在不太明白,“你到底讨厌他哪里?”
讨厌的地方多了去了。
比如整天就知道追着他吃饭,穿得跟个花蝴蝶似的在他眼前乱晃,把他家里弄得乱七八糟,还动不动就想告状,用进食障碍这个秘密来威胁他,常常惹他生气,还特别会得寸进尺,耍赖一样在他家借宿,还非要给他揉肚子……
陆衔月心里明明想到了这么多回答,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说话。
柳含章喊了他一声,“昭昭?”
陆衔月说,“我就是讨厌他。”
一想到谈翌,那种莫名其妙让人心烦的情绪便再次席卷而上,惹人气恼。
陆衔月讨厌一切累赘的情绪。
尤其是谈翌抱着他给他揉肚子的时候,某种古怪的情绪似乎带有失控的倾向,像涨潮的海水般即将把他淹没,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柳含章看了看陆衔月的脸色,耳尖隐隐透着红,这貌似不应该是讨厌一个人的表情吧?
见柳含章似是不信,陆衔月又重复了一遍。
“我讨厌他。”
他这副较真的模样,不知是为了说服柳含章,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柳含章“哦”了声,漫不经心地说道,“讨厌就讨厌吧,反正小翌过阵子就要出国了,你和他估计也很难再见面了。”
陆衔月拧了下眉,“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