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恩记下神父的话后,正要点点头时,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南恩小姐,外面怎么一个官差也没有?”休从微弱的晨曦中走了进来,见到蒂斯凯神父时,微微睁大了眼睛,大概没想到他会在这儿。
南恩对休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您这么早赶过来,是来看望我哥哥吗?”
“对。”休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监狱里真冷。”
南恩注意到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头发也不如平常那样工整,可能是凌晨起得太早,来不及花心思打扮。
难为他特地赶来一趟,可惜还是没赶上。
“我哥哥已经被处决了,”南恩的嗓音有些喑哑,“摄政大人提前了行刑时间,我和你一样,来的时候,哥哥原来那间牢房里已经空了。”
“啊?”休瞬间愣在原地,仿佛突然遭受了电闪雷击,“阿锊司他……”
“他的首级已经在送往摄政的路上了。”伊路米纳森平静地插进话来,眼见南恩又有些感伤,立马提醒道,“南恩小姐,您先去教皇那里吧,这件事很重要,如果完成了,对令兄而言也是个安慰。”
说着轻轻拍她的肩,动作控制得恰到好处。
南恩被这话转移了心思,果然捏了捏纳物袋里的信件,说声告辞后就走了。
休看着她的背影,同病相怜般对神父感慨,“我的朋友阿锊司完全就是被冤枉的,他实在太倒霉了,这样年轻就丢了性命。对了,神父,他去刑场的时候您在不在,可知道阿锊司是否留下了临终遗言?”
伊路米纳森见休双眼有所期待,于是点了点头,“当时我在,我来的很早,阿锊司先生把遗言全部告诉我了。”
他边说边往外走,很快出了监狱的大门。
休紧紧跟在伊路米纳森的身后,和他一起走进一条小巷,“阿锊司说了些什么,是不是提到了我?”
伊路米纳森再次点了点头。
休像听见了什么大好消息似的,激动地走到伊路米纳森身前,“我就知道!他说我什么了?”
伊路米纳森停下脚步,淡淡地看了休一眼,“他让你好好做人。”
休愣住了,仔细思考这话会不会是阿锊司说的,有点相信的同时又不愿相信。
好好做人……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话。
纠结了好一会后,休干脆挥了挥手不去想它,“想不到阿锊司竟然真的会因为这种事就丢了性命,我还是那句话,要是光明神没出去就好了,那个登徒子不走,就轮不到摄政管事,也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
伊路米纳森不是第一次听到休这样说他“登徒子”了,因此没什么好奇怪的,“也许这一切就是光明神在背后搞鬼呢?”
他说得不咸不淡,休倒是又吓了一跳。“你也觉得光明神不是好人?”
伊路米纳森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休默认他就是这个意思,顿时像找到了知己,“说真的,我的运气比阿锊司好多了。阿锊司和普芮格娜小姐的情况我都知道,他们两人马上就要结婚了,孩子还没生下来却出了这种事。而我呢,我不仅也有过这种风流事、还连孩子都生下来了,就因为当时没有摄政,所以一点惩罚也没有。”
这些话里有种隐隐的得意,伊路米纳森全部听出来了,意味不明地看了休一眼问,“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否认这件事吗?怎么现在坦白得这么爽快。”
休伸出手想拍伊路米纳森的肩膀,却被对方一个眼神止住了,只好悻悻地收回手,“害!当时有官差在,承认的话相当于自首,我还会这么傻不成?”
伊路米纳森道,“你现在也是在自首。”
休疑惑地停住了脚步,“嗯?”他不明白。
伊路米纳森不再管他,扔下一句“明天你就知道了。”说完不管对方,径直走了。
普瑞斯特验收阿锊司的首级时,米瑟瑞也在他的房间,两人匆匆看了一眼用木盒装过来的还在滴血的头颅,同时捂住鼻子皱了皱眉,“可以了,捷勒,拿下去吧,你做得很好。”
捷勒赶来的路上就一直有些紧张,现在听到没问题,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是,摄政大人。”
他说完将盒子交给身后一起来的官差,让官差退下去后从胸口拿出那封信。“摄政大人,这里有一封蒂斯凯神父让我带给您的信,说是光明神大人委托他带来的。”
普瑞斯特连忙把手从脸上拿下来,和米瑟瑞对望了一眼,“拿过来我看看。”
“是。”
捷信走进一步将信上呈,普瑞斯特单手接过,随即挥了挥手,把捷勒和下人全部屏退。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米瑟瑞两个人时,米瑟瑞替他把信上的火漆打开。
普瑞斯特一目十行地读完之后,有些忧心忡忡地坐到位子上。
米瑟瑞移到另一张凳子前,犹豫着没有坐下去,而是好奇地问普瑞斯特,“摄政大人,信上面写了什么?”
普瑞斯特低着头没有看米瑟瑞,抬手随意地把信举起来,“伊路米纳森明天要回来。”
米瑟瑞有些吃惊,伸手将信拿过来看,越读到后面脸色就越难看,最后忍不住问,“伊路米纳森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我们去城门外的火羽石林迎接他,还说要立刻把政权归还,一刻也不得耽误。”
他总觉得这封信不怀好意,但怕普瑞斯特听了不太高兴,所以忍着没有说出来。
普瑞斯特自然也感受到了暴风雨的前奏,补充说道,“不止归还政权,他还要我们在他进城前的一个小时之内,向全体光明城的百姓宣告,如果有什么不平之事,可以拦道告状。这个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一定从某处听到了我的坏话,想要当场将我发落。”
他从纳物袋里拿出占星晶球,一刻不停地在手里转动,紧张或思考的时候他就会这么做,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米瑟瑞看出了普瑞斯特的焦虑,试探地问,“咱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达柯尼巳?”
万一真的被伊路米纳森处置,到时候也能有条后路。
普瑞斯特转了一会占星晶球后却稍微冷静了一点,“我摄政的这段时间,一切都是遵照光明城的律法办事,就算有人因为我执法太严,想要拦道告我的状,他们也没办法找到我的错处不是吗?”
至于南恩那件事……应该不会的,他赌她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米瑟瑞没有普瑞斯特的好心态,他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又把给达柯尼巳写信的建议提了一遍,谁知普瑞斯特却面色古怪地道,“写不了了。”
米瑟瑞直接愣住了,“写不了……这是什么意思?”
普瑞斯特道,“达柯尼巳突然和我断了联系。”
米瑟瑞感觉天都塌了,“怎么会呢?摄政大人,暗黑神不是想夺取光明城吗?没有您和他里应外合,他怎么拿下这个地方呢?又怎么拿下米尔大陆呢?”
说没联系就没联系了,这不是开玩笑吗?!
达柯尼巳可以开玩笑,他却不能拿前途一起闹着玩啊!
想到这,米瑟瑞不禁在心里将达柯尼巳骂了八百遍,甚至对普瑞斯特也生出了些怨气。
普瑞斯特不知道米瑟瑞的心思,食指点着占星晶球想了想,猜测性地回道,“可能达柯尼巳那边遇到了什么事,就怕伊路米纳森这次出巡其实是暗地里去对付了达柯尼巳,而伊路米纳森明天就要回来,则意味着达柯尼巳已经被打败了。”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伊路米纳森一回来就要他们归还政权,因为达柯尼巳把他和米瑟瑞的勾结全都暴露了。
米瑟瑞还是有点理智的,幽怨没有占据他的全部思想,他匀出部分心思计算这件事的可能性,最终还是觉得有破绽。
“如果真是这样,伊路米纳森直接把我们杀死或抓起来就行了,何必那么麻烦,让百姓拦道告状。毕竟没有了达柯尼巳,我们两个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我觉得……摄政大人,恕我斗胆,我觉得这件事和那个贞女脱不了关系,除了她以外,我们没有做过其他被诟病的事,您觉得呢?”
普瑞斯特朝米瑟瑞瞟了一眼,“她要告我什么呢?”
米瑟瑞道,“据我所知,摄政大人,昨天晚上那个贞女好像来过这里,这是一个夜间巡逻的武士告诉我的,他说看见一个穿裙子的女士鬼鬼祟祟,用钥匙打开了那边的小门。”
既然是用钥匙开的门,那一定和别人提前做过约定,再联想普瑞斯特被那个南恩迷得神魂颠倒,十有八玖是她没错了。
但是米瑟瑞刚刚又看到了阿锊司的首级,说明普瑞斯特没有说话算话,那南恩因此展开报复也十分合理。
不得不说米瑟瑞真的有些聪明。
普瑞斯特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但心里还有一丝侥幸,“如果南恩要告我,她自己不是也完了吗?作为一个贞女,倘若被所有人知道她失去了贞操,从此以后人生就完了。而且她没有和我平等地位的权威,明天只会自取其辱罢了。”
在他看来,南恩最好的做法就是保持沉默,况且他昨天晚上已经对南恩许下诺言,承诺以后一定会娶她。
虽然当时没有点灯,他在黑暗中没看清南恩的脸,但分明记得南恩肯定地点过了头。
所以不会有事的。
普瑞斯特就这样说服了自己,米瑟瑞则是半信半疑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