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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一只偷油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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璎在背后勒佳佳的脖子,用力摇了两下:“你能不能教人点儿好?”

她说:“人家李安燕跟你不一样,人家学习成绩好着呢。”

佳佳看向李安燕:“啊?那是为什么不想上学了?你谈恋爱了?也不对......失恋了?”

这是正常的逻辑,谈恋爱一般不会厌学,失恋了才会。

李安燕向后靠着椅背,叠着腿,慢慢晃悠着:“我有病?你是不知道我们班男的都什么样子,一个个又油又蠢,又笨又懒,还矮,偶尔有个个子高的还不洗澡,体育课上完就撩肚皮,那二两肉也好意思拿出来嘚瑟,一身汗味能把我熏个跟头,就这样还背后笑话女生涂护手霜呢,说太香了,头疼,影响他正常上课了,搞笑......”

那是为什么?

我和佳佳一起问出口。

“......就没什么呗,跟他们玩不到一块去,上学不开心,当然就不爱去了。”李安燕说。

庾璎这时已经挪到了李安燕背后,也是一样,勒住李安燕的脖子,然后摇晃,还揉她的耳朵,搓她的头发:“说实话,大晚上的我们几个白陪你坐在这了?到底因为什么不开心,总得有个具体的事儿吧?你给我说实话,说实话......”

终于把李安燕搞烦了。

“庾璎你手怎么这么欠,迟早被剁了!”她胡乱拨着额前的头发。

可这么一闹,也把她真心话逼出来了:“他们一个个就跟你一样,巨无敌幼稚,我懒得跟他们相处,不想跟他们低头不见抬头见,行吗?这个理由够不够?”

庾璎准确抓到重点,停了手上动作:“谁?谁幼稚?”

“......所有人。”

顿了顿,李安燕如此说。

我当即和庾璎对视了一眼。

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担心李安燕是在学校被霸凌了,但很快,李安燕就亲口打消了我们的顾虑,她说,倒也不是被霸凌,那太严重了,但,是确确实实被排挤了。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排挤就是,我平时不怎么和班里人讲话,我一个人上下学,中午一个人吃饭,下课一个人上厕所,当然了,要是我愿意,我也可以主动找人陪我一起,但我懒得开这个口,我不稀罕。”

李安燕说话时,她的主语永远都是“我”,即便我们此刻讨论的话题是“被排挤”,她也并不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角度上。

不是他们不和我说话,是我不跟他们说话。

不是他们不愿意和我交朋友,而是他们不够格,我瞧不上。

我不怀疑我的判断,李安燕的确是个内核强大的女孩子,只是此时此刻她的反应,草木皆兵的防御姿态,不论谁看,都会觉得这是一种欲盖弥彰。

李安燕双臂抱胸前,还在晃着椅子,只有两条椅子腿儿着地,一悠一悠地,抬头,望向天花板。

庾璎忽然笑了下,又快速敛去了笑意。她也不戳穿,只是顺着问:“那你是为什么瞧不上你班同学?讲讲呢?”

“讲就讲,但不是一件事,是很多件......”

李安燕说,她之所以被“排挤”,或者,按照她更喜欢的说法,她之所以不愿意融入那个集体,最最开始的起因,还真是因为一个男孩子。

不过不是恋爱,严格来讲,是单恋。

那个男孩是班里的前几名,和李安燕常常一前一后出现在学年大榜,两人一开始还能说上几句话,男孩喜欢李安燕,但李安燕不喜欢他,并且觉得那男孩把喜欢她这件事搞得全班人尽皆知对她而言是一件麻烦事。

课代表收作业会故意把他们俩的作业放在一起。

上体育课男生女生分两排,男生们会很仗义地互相调换位置,让那男孩刚好站到李安燕的正后方,那些吵嚷和玩笑声盖住了体育老师下的口令。

哦,还有,李安燕喜欢玩的乙游,有一次她和同桌自习课偷偷讨论卡面,说到激动的时候两个人埋首在桌洞里偷笑,被后排几个男生听到了,就到那男孩眼前就阴阳怪气地打趣:“xxx,你完了,要不你照着游戏里那男的身材练练吧......”

结果男孩自习课下课就换了个位置,换到了李安燕后面,他用手掌紧紧握住李安燕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安燕,说出的话好像电视剧:“李安燕,你真以为我不会难过?”

......我滴老天奶。李安燕说。

她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我刚洗的校服,你别抓,第二个反应就是,不儿,大哥,你睡迷糊了啊?

同桌把头埋得更低了,李安燕知道同桌在笑,因为两张桌子都在晃。

她为此感到无奈,当即跟男生把话说清楚了,就在自习课中间休息的十分钟。班里绝大多数同学都还在座位上,他们也大多听到了李安燕和那男生的对话。李安燕说,xxx,你行行好,你已经给我添了很多麻烦了,拜托,我不喜欢你,我也不想谈恋爱,你所谓的直球也不是很感人,所以,告诉你的朋友们,不要再把你和我绑在一块了,行么?

很干脆利落的几句话,理智,果断,我设想了一下,如果是我在场,如果我是李安燕的同学,我一定会为她叫好,甚至鼓掌。因为我知道,换做我,这样懦弱、抗拒冲突的人,是绝对抹不开脸,当众把问题说开的。

李安燕可以。

她毫不费力,从未把这当成心理压力。

可问题出在,不是班里的所有人都认为李安燕的处理方式是正确的,就比如李安燕的同桌。她当然是向着李安燕的,她觉得李安燕拒绝自己不喜欢的人是非常正常的事,很应该,只是,当众给人难看,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了?

“你话说太狠了,这么多人呢......”同桌在事后和李安燕聊起这件事,聊起当时的场景,“你一说完,全班都静了,他都红温了你没看见?”

李安燕仔细回忆了下,是真没注意,她还以为是教室太热了呢。

“是不是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比如......”

“比如什么。”

“比如你找个下课跟他单独说呢,好好说,也给他留点脸。”

“?他也给我难堪了啊,现在隔壁班的都以为我俩在处对象,都是他和那几个男的瞎传的,他给我留脸了?”

李安燕反驳,她想起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难堪,你既然喜欢别人,就要承担别人不喜欢你的后果,这很公平啊,到底有什么值得反复自省内耗的,她又没做错什么。

她的理直气壮让同桌也哑言了。

同桌觉得别扭,好像李安燕是对的,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呢?

想不明白。

最终只好捏捏李安燕的脸:“好吧,你觉得舒服就行呗。”

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关于李安燕慢慢被班里同学排挤的第二件事,也和这个男孩有关。

就在他被李安燕当众下了面子的最近一次学年考试,李安燕还在原本差不多的位置,但男孩的名次第一次落到了学年榜第一页开外,这是一个引子,坏事扎堆来,之后男孩家里也出了一些变故,李安燕是听班主任说的,说那男孩请了假,最近一段时间不来学校了。再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听闻那个男孩办了休学,也有说是转学的,还有和男孩玩的好的几个男生说,男孩有了心理问题,涉及到一些专业的名词,李安燕忘了,但她也偷偷查过,还挺严重的。

她查,是作为同学,有些好奇,但有人不这么想,一句玩笑话于不经意时飘进了李安燕的耳朵,他们说:“李安燕挺牛的,辣手摧花了。”

李安燕听了一脸诧异,我摧谁了?谁又是娇花了?再说了,他休学是因为家里的事,是他自己的原因,跟我有什么关系?八竿子打不着的事。都是同学,该关心就关心,但少往别人头上扣帽子啊。

那些人听不进去。

仍有人“夸奖”李安燕:“此等心态,能成大事啊。”

李安燕当场翻脸,在班里拍了桌子:“有病就去治,少阴阳我,无人在意哈。”

说话的人撇了撇嘴。

后来,又过了两个月,迎来了第三件事。

李安燕他们班换班主任了。

原本的班主任被调换走了,其实这是学校的老传统了,到了高三,基本都会换一次班主任,有些老教师甚至是专门只带高三的,他们对高考了解得更透彻,也有更多经验,一切为了高考服务,很正常。

换班主任的时候,班里同学都哭了。

李安燕没哭。

全班就只有李安燕没哭。

她觉得没什么好哭的,每年每届,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而且原来的班主任还在学校,只不过是下去继续带高一了,学校统共就这么大,以后还是能常常见,说句不好听的,你想避都还避不开呢,有什么好哭?

“哎呀行了,又不是生离死别的,你眼睛不是刚发炎?还哭,哭瞎了怎么办,”李安燕拿湿巾和蒸汽眼贴给同桌,“快擦擦,别哭了。”

同桌没有伸手接。

这一次,连同桌都有点不理解李安燕了,她顶着红肿的眼皮,直直看着李安燕,眼睛里尽是不解:“你怎么这么冷血啊?!”

李安燕一口气噎在喉咙里。

她想问同桌,你有事儿吗?但看着同桌眼神里的难过不是装的,这句话便又咽回去了。

同桌却不饶她:“你能不能有点同理心啊?”

李安燕说,我怎么没有同理心了,我没有同理心还给你带眼贴?

同桌说:“我觉得你根本不走心,和所有人的交往都是,你太冷血了,太理中客了,还有上次xxx转学,你也一点波澜都没有,虽然不是你的错,但他确实为了你很难过,他现在怎么样了,你就真的没有担心过?”

你是不是觉得世人皆醉你独醒?你觉得自己挺酷的还?

我告诉你,这样一点都不酷。

你不是个真诚的人,这太让人心寒了。

李安燕忍不住了,直接把眼贴往桌子上一拍,还上着晚自习呢,当场就发作了,她指着同桌大声质问:“你再说一遍?谁不真诚?”

同桌被吓一跳,不敢吭声了。

“学个词儿就瞎用,我不真诚?我就是太真诚了!我就是搞不明白有什么好哭,我哪错了?”李安燕义愤填膺,一边讲,一边掰着庾璎买来的橘子,一瓣接一瓣往嘴里塞,汁水不小心溅到桌面,被她用手指揩去,“我有时候觉得他们都太幼稚,就我们班那些人,听风就是雨,老师是换班级了,又不是生什么病了,也不是再也见不到了,眼泪流得也太容易了吧?OK,流眼泪也没事,我管不着,但他们又凭什么来管我呢?我就是哭不出来而已,我就冷血了?我就不真诚了?我就装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阵沉默。

李安燕回头问庾璎:“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我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至于让他们这么讲我?”

这可真是个难回答的问题。庾璎眨眨眼,不说话。

李安燕又转头问佳佳。

佳佳慢悠悠地:“啊?我不知道啊......我就记得我初中毕业的时候是哭了,好像是拍毕业照的时候吧,我们班主任和学年主任都哭了,还挺煽情的我记得......”

李安燕又把同样的问题抛给我,顺便给我递来一半橘子。

“小乔姐,要是你,你会哭吗?”

几双眼睛齐齐盯着我,我有些不自在,但又不能不回答。我说,光是这样讲,我没法带入,我也不知道处在那个情况下自己会不会哭,但我应该不会当众反驳,我不会让自己成为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李安燕歪着头看着我:“你的意思是,你即便哭不出来,也会装得很难过,是吧?”

我一下子被噎住了。

庾璎在看着我偷笑。

最终,我还是艰难点了点头。

“小乔姐,我就是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不想装,不行吗?”

这件事过后,班里忽然就没人爱和李安燕一起玩了。

十七八岁的年纪,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好像也还远远没能具备游刃有余处理所有人际关系的能力,班里同学是这样,李安燕也是这样,退一万步说,即便是生理年龄上的绝对成年人,也未必具备这种能力,很容易会把事情想得极端,会因为一件事,给一个人贴上牢固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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