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邵也有过‘一点就透’的时候。

他初中的时候还不明白自己的性取向到底是什么，那会儿贴吧还流行，他略去了自己的家庭情况，把自己的大致情况和觉得困惑的点儿放上去。不到三分钟，下面就多了几条新帖子。

有纯看热闹瞎出主意的，也有真的帮忙认真出主意的。

当时有个顶着my captain的id，把他列举的情况里的重点挑出来，然后问他自己看这句话怎么想。

‘对女生没有兴趣，但是和男生相处会觉得紧张’

他当时也一点就透，回复说我应该是个同性恋。

‘一点就透’的前提要么是自己也是之前纠结这个问题的人的其中一员，要么就是脑子足够灵光。

肖邵不知道穆青现在算是哪一种，但他希望对方是后者。

穆青做到第二十杯的时候，咖啡店里终于迎来了三位新的客人。

肖邵看着她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拿着手机把桌子从上看到下，不知道是在找什么，最后互相推搡着朝柜台走了过来。

“哥，你们这儿桌子上都没有点单二维码吗？”领头的那个女生问他。

原来是在找二维码啊……

“对，”肖邵一边想一边回答，“我们这儿只有付款二维码。”

也不知道这句话戳到她哪根笑神经了，女生捂着嘴笑了好几声，笑过后才问：“那你们这店里都有什么啊？”

有咖啡。

肖邵咽下了说出口估计这几位客人转身就走那三个字，指了指被贴在柜台上的那张咖啡单。

“我看看啊……”领头的女生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转头看着她的朋友们，“我要杯卡布奇诺，你们想要什么？”

“我想要美式。”

“……我也想要卡布奇诺。”

领头的女生抬头看向肖邵：“就这些了，对了哥，我能指定你做吗？”

不行，因为我不会做。

“下次吧，”肖邵回答，“我现在还是个学徒。”

还是个拉花都拉不好的学徒。

“那是这个哥给我们做吗？”领头的女生转头看向了穆青。

穆青捧着杯子一步一步挪到了肖邵身后：“我跟他一样，也是个学徒。”

“我来做。”牧哥看完他俩的笑话，总算是舍得从椅子上下来了，“美式跟两杯卡布奇诺是吧？去坐着玩儿会吧，好了会叫你们的。”

“我靠，”女生小声跟旁边两个朋友感慨，“这店里怎么都是帅哥啊。”

“是啊，”牧哥一边说一边从下面的柜子里取出了咖啡豆，“我招人看的就是脸，不好看的我不要。”

这话一出来，三个女生都忍不住笑了。

等到她们三个人去靠窗的位置坐着，穆青才从肖邵身后挪出来了。

肖邵转头一看，发现穆青的手虚盖在杯子上。

“怎么，又做了一个跟之前一样的？”他小声问穆青。

“不是，”穆青把手挪开了，“但也还是不像个心。”

肖邵看着那个拉花，其实已经有点儿心的形状了，但不是太多，乍一看还是有点儿像那什么。

“那这次我也帮你喝了？”他问。

“这杯就给牧哥喝吧……”穆青小声回答，“都有点儿凉了。”

旁边已经做好了一杯咖啡的牧哥咳嗽了一声，表情有点儿哭笑不得：“不是，你们俩讨论这些的时候能不能避着点儿我啊？”

“不好意思啊。”肖邵立马冲他说。

“不好意思，”穆青也跟着说了一句，过了一会儿穆青又问，“所以你一会儿还喝吗？”

牧哥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喝。”

牧哥不到五分钟就做好了咖啡，但他做好咖啡后忽然一拍脑袋，然后哎了一声。

“怎么了？”肖邵转头看着他。

“太久没开门了，忘了提前问她们是要外带还是在这儿喝了。”牧哥小声跟他说，“小肖你帮忙去问一下她们是外带还是在这儿喝，是要外带的话我就再做三杯。”

肖邵指了指自己，有点儿犹豫：“……我去问？”

真的假的？

“嗯，”牧哥看着他，“毕竟我看那小姑娘好像还挺喜欢你的。”

“我？”肖邵还是指着自己，他有点儿不想去。

“对，就是你。”牧哥点了点头。

“行吧。”肖邵站了起来。

他走到了那桌女生旁边，刚刚还在商量着要拍张合照的女生们顿时安静了下来，齐齐盯着他。

肖邵从知道自己性取向后就刻意和班上的女生拉开了距离，这会儿尴尬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请问一下，你们的咖啡是要外带还是就在这儿喝？”他问。

领头的女生抬头看着他：“不外带，我们就在店里喝。”

“行。”肖邵转身就想走。

“等等哥，”但是那个刚才回答的女生这会儿喊住了他，“我想问一下，你们店里可以拍照吗？”

她声音挺大，所以肖邵看见柜台旁边的牧哥对他点了点头。

肖邵转过身，对女生说：“可以。”

只是这话刚说完，他就看见女生拿出了手机，然后把镜头对准了他。

——我□□□□操，原来要拍的不是店是人啊？！

肖邵转过身就大步往柜台的方向走，感觉自己都因为紧张顺拐了。

在走到穆青跟牧哥旁边的时候，肖邵才感觉自己放松了下来。

太神奇了，他从来没想过在咖啡店上班居然还会碰上这种事儿。

穆青把手里那杯咖啡递给他，然后站起来把自己坐着的椅子转了个方向：“你来练习拉花吧。”

肖邵看了看正对着后厨帘子的椅子，然后果断捧着杯子坐了上去。

“你这个颜值……”牧哥趴在桌上指着他笑，腰都快笑得直不起来了，“居然还怕别人拍你，开玩笑的吧？”

“我没有怕，就是不喜欢别人不打一声招呼就拍我。”肖邵回答，“而且我也不喜欢……不熟的人拍我。”

就算是熟人，不打一声招呼就拍照都会让他觉得不爽，更别提是才见第一次的陌生人了。

虽然对方刚才也确实问了能不能拍照，但那种很难让人联想到是在说‘我是想拍你’的说话方式，让肖邵也很难做到接受。

“难怪。”牧哥点点头，“那你就专心练习拉花吧，我不逗你了。”

‘逗’这个字眼，让肖邵有点儿想对牧哥比中指。但碍于这人是老板不是穆青，他只能把心里那种强烈的想要跟对方比个中指的那股冲动给重新憋了回去。

他转过头，跟旁边的穆青对视了一眼，穆青冲他眨了眨眼。

虽然肖邵现在还拿不准穆青这段时间的奇怪是不是真的跟自己有关，但他喜欢这种他俩才懂的默契，所以他也冲穆青眨了眨眼。

新客人的三杯咖啡是穆青端过去的。

肖邵用余光看着穆青走过去，然后把三杯咖啡分别放在三个女生面前。

背影还是跟之前一样，显得很直……操，他脑子是怎么回事儿，又他妈的抽风了吗？

肖邵收回了视线，低头试图催眠自己专心练咖啡。

跟牧哥之前说的差不多，隔了几天后再拿起咖啡杯练习拉花就只能拉出一个神似生殖器官的玩意儿。

好在有穆青连做十多杯都弄出这个图案的案例在前，肖邵感觉自己的心情都变得平和多了。

他在这边做咖啡，旁边的牧哥打开手机看了眼：“我买的围裙估计明天就能到，到时候你们就能穿上工作服了。”

“好看吗？”肖邵下意识问了一句，“是什么颜色的？”

“好看，绿色的。”牧哥回答，“我特地买的可以装手机的款。”

肖邵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了一个绿色的而且肚子跟前还有个兜的围裙，他拿着咖啡杯转过头盯着牧哥：“这也能算好看？”

“你能不能对自己自信点儿，”牧哥盯着他，语气很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拿出点儿‘我长得好看所以穿什么都好看’的底气来？”

“我还没自信到那种程度上。”肖邵不太理解，“而且我哪儿好看了，跟大家一样都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的。”

“——操。”牧哥低着头对着柜台桌面笑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重新抬起头来，“反正那围裙挺好看的，到了你就知道了。”

“行吧。”肖邵决定还是相信一下牧哥的审美。

毕竟对方当初穿的那套女装还挺好看的，挑衣服的水平估计也差不到哪儿去。

他刚准备继续做咖啡，就看见穆青拿着圆形托盘快步走进了柜台里，跟刚做贼回来生怕被人逮着一样。

“怎么了？”肖邵看着他，有点儿幸灾乐祸，“也拍你了是吧？”

“没拍我，”穆青看了肖邵一眼，然后把盛咖啡的那个白色托盘放在柜台上，“就是让我给她们拍照而已。”

领头的那个女生还想让他帮忙要一下肖邵的联系方式，他说‘我一会儿问问，如果对方同意的话就给你’。但这个就不用特地告诉肖邵了。

“那你怎么这么慌张啊？”肖邵顿时无语了，“不就是拍个照吗？”

“关键是我拍不来。”穆青往那边看了一眼，压着声音说，“什么角度啊光影啊，我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那你最后拍了吗？”同样不是很明白这些词的肖邵问他。

“拍完了，拍了差不多能有五分钟，度分如年。”穆青回答，“本来她们还想让我跟她们拍个合照的，但是我说我不上相。”

肖邵上下打量一下穆青的脸：“你睁眼说瞎话的水平也是挺厉害。”

穆青挥了挥手，不太想继续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他凑过去看肖邵手里的咖啡杯：“不说了，你没练习吗？”

“我刚做了一杯，”肖邵回答，“不过倒了。”

“哦。”穆青缩回了脖子，“那下一杯让我拍一张照吧。”

“你想干什么？”肖邵立马很警惕地盯着他，“你要是想p表情包的话，我可以直接把你做的那杯发给你。”

“不是想p表情包，”穆青说，“我是想发给你爸。”

肖邵想也不想：“那你还是明天再拍吧，我估计明天才能练出个样子。”

“行吧。”穆青点点头，没问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有个样子’才能发，“那你把我做的那张发给我吧，我想发给我妈。”

“你不怕阿姨骂你啊？”肖邵掏出了手机，把那张图发了过去。

“不会啊，”穆青回答，“就是做的拉花丑了点儿而已，她为什么要骂我？”

“而且这本来也是我第一次做咖啡。”

肖邵轻轻笑了一下：“也是。”

做的拉花丑了点儿而已，本来也是第一次。

那他为什么不乐意给老爸拍照发过去，也不乐意给老妈发过去呢？

——大概是因为他不想听他俩的讽刺吧。

老爸总觉得他做什么都还不够水平，学习也是，为人处世也是。老妈是每次都能把一个他感兴趣的话题引到‘学习’上去。久而久之，他都不太乐意跟他们分享自己遇到的那些事儿了。

但他现在好像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毕竟也不需要直接面对老爸老妈。

……而且他不主动打电话回去，他俩就不会想着主动打电话过来。

彼此之间就跟什么陌生人似的。

“你拍吧！”想到这儿，肖邵猛地冲穆青举起了自己的杯子。

“我操……？”穆青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但手上还是非常迅速地取出了手机，“怎么，又忽然改变主意了？”

“嗯。”肖邵点了点头，“你到时候把他说的话告诉我吧……不过他如果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就不用特地告诉我了。”

——他不是很想听。

“行。”穆青点点头，然后把手机对着那个里面什么都没有的咖啡杯。

穆青慢慢抬起了头，跟肖邵对视。

“怎么了？”肖邵有点儿纳闷，“拍啊，这又不需要你专门找角度。”

“你要不再做一杯呢？”穆青欲言又止，“我怕你爸到时候觉得我脑子有病。”

肖邵这才反应过来，猛地收回杯子往里看了一眼：“——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