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策轻轻避开开视线,却在听到林云清的这句不想成婚后,又猛然回过头,眸中闪过一丝痛色:“为何?”
林云清忙拉起被衾,遮住身子,眨了眨眼。魏策此时却什么都顾不得了,双手紧握成拳,追问道:“我们明明……你是觉得太仓促了吗?我会寻最好的先生,择个吉日,再来——”
话说到一半,魏策便被林云清捂住了嘴。
“并非这个原因,”林云清抬眸看向魏策,只见他神情分外认真,还带着一丝不解和……委屈。
林云清顿了顿,这倒是头一次与人谈论这事,还是在这样的一夜荒唐后,她缓声将心中所想道出:“我不愿成婚,并非因为时机不对,是我本就已打定主意,这一世随心而活,所以,不会有归宿。”
魏策仿佛被施了定身术法一般,愣愣看着林云清,没了动作,眼中跳跃的温柔火光也于瞬间熄灭。
林云清言尽于此,再留下去也是无益,她不擅应对此等情景,于是松开手,起身将衣裙理好,下了床榻。
可当她脚一沾地,方觉出身体的酸痛难耐,昨日那般情形便再次萦绕眼前。
毋庸置疑,昨日是欢愉的。即便她只上一世有过夫妻经验,这一世不曾,却还是有着记忆的。如今两相对比起来,也知魏策天赋异禀,且……更为温柔细致。不过,为何今日身体如此乏力?
大抵还是药效的缘故吧……林云清心里想着,强迫让自己不去回头看这一床的狼藉。
她面上带着些许不自然的薄红,理了理裙摆,强撑道:“魏策,昨日多谢你……关于孙宅,我知你有许多疑问,今日晚些时候,我会给你一个答案。”说罢,匆匆转身,离开了神殿。
魏策垂眸静静坐在榻边,并未答话,他险些将手心掐出血来,良久,嘲弄地一笑。空气中欢好的气息未散,她便这样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或许……她只是当真是不喜自己。魏策抿紧唇,眸中闪过灰败。
不知过了多久,魏策才起身去了外间,喊来侍从。
林云清昨日中了药,今日身体看着无碍,却不知具体几何了,还是要寻医师好好看顾一番。至于这内室,他扭头扫一眼室内,昨日场景历历在目,她那般情动,让他以为自己终于得她垂怜,不曾想……
魏策抿紧唇,并未将室内假手于人,而是自己起身收拾干净了,看着床上的痕迹,他心中愈加憋闷,收拾好,开了窗通风,站在清晨的冷风里,魏策心里亦是冰凉一片。
林云清刚刚回到自己的居所,便有人带着医师前来叩门,这哪里还不明白,定是魏策寻来的人。林云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将人引了进去,屏退侍从,任由医师号起脉来。
“大夫,我这身体可有问题?比如……是否中了毒?”大夫闻声,抬眸看了眼林云清,捻着胡子顿了顿,示意她换一只手,重新搭上腕子,细细诊断起来。
随即,他起身行礼道:“回姑娘,并无。确有大病初愈之态,而且……似有肾阴亏虚之症,想来是事务繁杂缠身之故,望姑娘保重身体,近日不可过于操劳。”
林云清张张口,任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尴尬地笑了笑,应了声是。不过好在,那药不管是不是毒,都应当解了。林云清这样想着,不由得松了口气,拿了他开的药方,又将人恭敬地送了出去。
“云倾姐!”身后传来一声呼喊。林云清顿住回院的脚步,看向小环,只见她满脸担忧,匆匆跑到面前,轻声问道:“云倾姐你怎么了?刚刚那是医馆大夫吗?……你脸色看着确实不太好的样子。”
小环一连串的话好似爆竹般,林云清话也插不进去,只能抬手弹了她一计,看了看四周,道:“进来讲。”
“哦。”小环摸着头,愣愣跟着林云清走进了她的居所。
林云清带着小环坐下,自己则抬手于衣柜处翻出了一包东西,递给了她。
“这是……”小环迟疑地解开袋子,待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后,慌得直摆手,忙又推了回来:“云倾姐,你这是做什么?”小环眼中震惊。
从小到大,她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而且,一时间被送这么多银子,她心里不由得有个不太好的预感。
“给你就收着。”林云清又把东西塞回了小环怀里,攥着杯子,缓声道:“小环,还记得我同你讲过的,有没有考虑过别的去处?”小环懵懵抬头,眼里渐渐聚起泪光,看向林云清,心道一句果然,她这些时日的预感似乎要成真了。
林云清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干嘛这幅样子,我观那墨云斋掌柜的对你很好,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些傍身钱才好。”她很想说男人靠不住,但小环如今和那掌柜的情意正浓,她不想说丧气话,只能如此安排。
她已听说掌柜的有意让小环同他换个地方,成亲后,再寻他处安身。如此安排,倒让林云清松了口气。
若她和魏策离开这里,必定不会大张旗鼓,届时身边的人若是受到上面的拷问,她良心难安,若小环能离开,是再好不过的。
“世道快乱了,小环,日后你便不要回教中来了,快些离开这里吧。”“云倾姐!我不想走……”小环再也忍不住,扑过来抱住了林云清,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我舍不得你,舍不得教主,我在这里这么多年,这里已经算是我的家了……”
林云清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眼中亦是盈满了泪,笑道:“傻姑娘。”
走是一定要走的,林云清知她只是心绪牵扯,才会如此回答,于是耐心将人劝好了,问出他们想离开的日子,果然,二人已有了考量。
“我觉得可以再快些,”林云清歪头想了想,“快些将亲事定了,成了家,你们再去寻个安稳地方过活,免得夜长梦多。”
小环虽然没问为何如此急,但她本就机灵,林云清这般急着催她走,她便猜到,可能有事要发生了,于是没再挣扎,点点头应了。能离开三莫教,也是她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
只是,她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认识云顷姐这样的朋友。小环心里感激,泪水好似决了堤般。
往事仍历历在目,她们二人从针锋相对,到交心,再到云顷姐帮她择了出路,不是一句感激能说的清的。
林云清好生安抚了一番小环,才送走了她。后面小环又去拜别了教主魏策,魏策听到她的打算,很快便应了。又听闻小环转述的林云清的话,心里骤然一沉,他知道,这次林当真是快离开了。
待小环走后,魏策心里憋闷几日,竟生生咳出口血来,可惊骇了众人。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
林云清沐浴修整了一番,方见到身上痕迹可怖——腰腹和胸口皆是点点红痕,实在是“惨烈”。她换了身衣服,将领口系得紧紧的,神清气爽地向着听神殿方向走去。
她要去探探巧玉的口风,昨日那药,究竟是不是有人授意她做的。
进入听神殿,此时殿中并没几个人在,殿内情形亦有些乱糟糟的,教徒们看到林云清后,倒是如同见到了能掌事说话的人一般,眼里迸出几分欢喜来,忙行礼道:“仙使!”
林云清将他们神情收入眼底,点点头,可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巧玉的影子。她刚刚想张口问,便见那刚刚开口的教徒咬牙道:“仙使,大事不好了,那群小奴不见了!”
林云清自然知道他们不见了,她顿了顿,方蹙起眉,提高声音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属下们没看管好那群小奴,求仙使降罪!”听神殿的三两人跪倒在地,神色惊惶。这人丢了,该如何同那人牙子交代?教主若是知道了,他们会面临什么责罚,想都不敢想。
他们不敢想,林云清却再清楚不过,于是佯作恼怒,捏着额心厉声道:“事已至此,再罚你们也是无益,先起来回话。”
“是……”几人战战兢兢地起身,看向林云清,心里却暗暗想,仙使她虽是个女人,却在教主面前说的上话,如今听她这语气,他们应当不会有什么事。几人悄悄互看一眼,松了口气。
林云清看向众人,歪头想了想道:“可去派人找过了?”其中一人忙道:“昨日晚间便去找了,如今……还是没有找到。”说着,声音抵了下来。
“慌什么,”林云清斜睨他们一眼,冷声道,“几个小奴而已,丢了便丢了。我三莫教积威深重,区区十几个小奴也要不得吗?”话虽如此,可这与强抢无异了,三莫教的名声怕是……
“不好了!那人牙子——”外面有个惊惶的声音传来,待跑入神殿,便看到仙使林云清及噤若寒蝉的几人,生生咽了下去,忙行了个礼,面露慌张道:“仙使,有人来找麻烦了。”
林云清看他一眼,不甚在意道:“知道了,容我去会会他。”
众人一看有人撑腰,悄悄松了口气,其中两个人忙扭头揣了匕首入怀,跟着林云清向三莫教正门走去。
“什么?”老许端茶的手停在半空,皱眉道,“你说魏策和这个云仙使,昨晚便回来了?”
不对,这很不对。他们见到孙家起火不该是这样。不仅二人毫无反应,悄悄回了三莫教,到了今日竟也无半点声响。
老许眼睛转了几圈,心里没来由地有几分惊悸,他放下茶盏,对底下跪着的教徒道:“那他们二人现在何处?”
那人顿了顿,叩头回道:“回许老,教主他今日并未出殿,不知在忙些什么。而云倾仙使……她在三莫教正门,跟人吵起来了。”
“哼!”老许一拍桌子,心里怒气陡生,这事究竟有没有办成?二人这无事发生的态度,究竟是什么意思!
拍完桌子,想到此时手头无人,发火也没有人看,老许捏着眉心,压下心头的怒气。
他不由得暗道一声不好,也不知这周廿和牛大力怎么办的事,事办完了,他们人又死哪里去了?竟连话也不来回禀!
若不是日子活到狗肚子里去了,那便是出了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