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萧廷彦忙得处理城东的流民叛乱，春序也没去打扰他，而是带着成绍和乐安前去村庄内帮忙。

乐安看场面可怖，眼眶里泪水也打着圈，成绍打算带她回去，可乐安却硬是要从他身上下来，软软的声音却很坚韧，“绍哥哥，乐安也想帮帮他们。”

成绍欣慰地点了点头。

有了几人的帮助，不少受伤的村民也渐渐好了起来，和春序聊得来的几位大婶对他们也是连连称赞，恨不得将她留下来做自己的儿媳。

晚间回屋的时候，成绍还调侃道：“小神女，敢情你应该早些下山，免得在神女庙内孤零零的，现在这么多人都喜欢你，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以前的神女春序了。”

春序笑道：“原来山下的百姓这么好，你说得对，也许我早就应该去切身体会百姓的日子，才能更好的理解融入他们，如果我母亲在，她一定会开心的。”

成绍听后压了压眉头，没说话。

次日，天光大亮。

萧廷彦来找春序，说道：“今日城主说要上山绞杀妖物，你就待在屋里哪也别去了。”

春序见他换了身利落的装束，腰间还别了把匕首，摇头道：“不，我要和你一起。”

曾经的阿彦能带她顺利通过望山的禁制，那现在的他依旧可以。

她本就想上山看看妖物，既然有机会，那她的一定要去的。

再说了，她下凡的任务，就是时时刻刻保护阿彦，怎能让他独自面对危险。

“别闹了，妖物危险，你跟着我不放心。”

他开口就是拒绝。

“我说了，我要一直陪着你，不管什么时候…”她眼眸柔和，“也不管你答不答应，总之我是要和你一起的。”

他还想再劝，可春序干脆捂着耳朵不听，又央求着他带自己去。

他板着脸愠怒的神情也没让她退缩，硬是跟着他一道出了门。

苏领带了几队人备好弓箭在外候着，不久城主和李道士二人都来了，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举着尖刀的几位健硕的百姓，他们听说城主要上山，义无反顾地要跟过来，亲眼看着妖物被杀，以解心头之恨。

几人在去望山的路上都神情严肃，各有各的心事。

春序寸步不离地跟在萧廷彦身边，可她的小眼神始终戒备地盯着李道士。

也不知为何，她今早的右眼皮直跳，这种不妙的感觉在看到李道士后更为明显。

萧廷彦明白她的意思，悄声道：“有我在，他不敢怎么样。”

春序点点头。

几人到达山间时，皆被山上的风雪吹得难以前进，周围的树木上挂着厚厚的冰碴，枯叶也落个干净，脚下更是积年的雪地，好在他们都各自带了斗篷，且今日是小雪，不至于连路都走不上去。

寂扬吐出嘴里飘进的雪花，忍不住道：“说来惭愧，我身为寂城城主，我是第一次上望山，曾听祖父说过，望山只有山顶才有飞雪，可不知为何，如今这山脚也被寒雪侵袭…当真是越来越冷了…”

李道士如履平地，即使在雪地里也没半分疲累，说道：“城主估计不知，这飞雪都是妖女召唤来的，妖女的能力一年大过一年，所以这风雪愈大。”

春序听到这话，冷笑一声，笑声被风声盖了过去，没被人听见。

她没了神力，也是个怕冷的，边走边双手合在一起哈着热气，可下一秒身边人的手就握了过来，带着丝丝暖意，将她的手合在手心。

她怕被人看见想抽回来，可萧廷彦似乎是警告般地捏了捏她的手，然后握得更紧了。

他没回头，她看不见他的神色，只是隐约瞧见他的耳根红了一块，想必是被冷风吹的。

刚要说些什么，谁知透过他的肩头看去，漫漫雪地前竟然出现了一双青色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张开的大口露出了里头的獠牙，呼出的热气也叫嚣着它满眼的愤怒。

“是墨虎！”她惊呼，赶忙抓着身前人的肩膀往边上一拽，挡在他身前。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伸出手来做防御的姿势，可想起自己没有神力，才尴尬地收回了手。

可当她愣神之际，萧廷彦抽出长剑走到她身前挡住她。

旁边的寂扬原本还在心里抱怨今日不该跟过来，正想找个借口说腿脚不适先行下山，谁知队伍里那疑似妖女的丫头尖叫了一声，吓得他腿软摔倒在地，看见远处的妖物后，连爬带滚躲在了李道士身后。

而村民们有些胆大的，举起刀对着前方。

反观李道士，他看起来镇静自若，在听到“墨虎”两字的时候，眼角得逞的笑就要忍不住了，还装作惊恐道：“天哪，那就是妖物！”

苏领得到命令，带着几位兄弟就冲了上去，可墨虎虽然失了修为，但它挥一挥手掌带来的寒风，就轻松将人拍开。

被打倒的几人躺在雪地上粗喘着气，想要和妖物决一死战，可墨虎完全没将他们放在眼里，抬起后腿就要狠狠踩下去。

几声尖叫后，几人却没有感受到骨头断裂的疼痛，睁眼看去，原来的萧廷彦不知何时跑了过来，用长剑精准地刺向了墨虎的一只眼睛，随即耳边传来猛兽凄惨的吼叫，它一个摆尾，强大的风暴袭来，将萧廷彦扔到一旁。

“阿彦！”春序见状都要傻了眼，看到萧廷彦口吐鲜血，而墨虎又抬脚张开五指利爪，她浑身热血沸腾，也顾不上安全不安全了，冲上去抱住了他。

“春序，你放开…”萧廷彦用力试图将她推开，可这丫头双手死死扣住，还未等他动手，眼看着妖物那锋利的爪子朝她后背抓住。

墨虎的速度太快，其他几人都来不及反应。

“啊…”

她嘶喊的声音回荡在山谷，几道血淋淋的爪印顿时刻在了她的后背上，厚重的大氅和衣裳都被抓破了口子，露出了里头血肉模糊的惨状。

“春序！”

身前的姑娘最终脱力倒了下来，鲜血浸湿了身下的一片白，殷红的眼色刺目，萧廷彦忍着胸腔里涌出来的血，提剑朝墨虎砍去。

他脑海里全是春序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模样，手中的长剑也感应到主人的怒火，爆发出凌厉的剑气，瞬间划伤了墨虎的腿脚。

它吃了痛惨叫着向一直在看热闹的李道士那边跑去，寂扬慌了神就往回跑，身后的村民谁也不敢逞强，丢了武器也跟着一起跑，山间不仅仅是风雪声，更多的是他们凄厉的尖叫。

李道士自然不能在众人面前显山露水，可也不能变成个贪生怕死之徒，他故意朝着墨虎挥了挥手，往反方向边跑边喊，“妖物，有本事就到我这来，我定要与你同归于尽！”

他跑远了，可他说的“同归于尽”的声音还渐渐回荡着，已经跑了许久停下来喘口气的寂扬和其他百姓听到这声音，都纷纷感叹道：

“李道士真是在世活神仙啊…”

“若不是李道士，怕是那妖物很快就追上来了…”

“城主，要不咱们快些回村多搬些救兵，咱不能让李道士受伤啊…”

寂扬听后觉得有道理，又爬了起来往山下走去，念叨着：“对对对，我们快些回去，李道士为了我们寂城付出这么多，咱们可不做忘恩负义之人。”

而萧廷彦这边，他看着其他人跑远的背影，无助地抱着已经快昏厥的春序，他的声音都变得嘶哑：“春序，你醒醒…我带你下山，我们去找大夫，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蜷缩着，浑身冷得发抖，可还是撑着一口气，艰难地抬起染血的手指向山顶，气若游丝，“去…去神女庙…带我去…”

“什么？”

萧廷彦仰头望向山顶那边的一片白光，来不及思索，急忙起身抱住她往上头跑去。

她的血沿着脚步流了一路，垂下来的手臂已经没有力气，软绵绵的耸拉着，脸上戴着的面纱也被风吹走，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靠在他胸前，颤动的眼睫也缓缓阖上。

他边跑边喊道：“春序，你不能睡，我们很快就到了，庙里有神女，她会保佑你的…”

他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双脚都被冻得麻木，恍惚看见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再抬头时，一座破败荒凉的神女庙出现在眼前。

他没有丝毫犹豫，虽不明白她为何要来神女庙，但还是拼了命地撞开门跑了进去。

“叮。”

寻声铃响起，霎时间混乱的记忆冲了出来，他眼前被雪地的光泽晃了晃，脚步虚浮差点将怀里的人儿摔了下来。

他定了定神，抱紧她后直奔庙里面的大殿。

奇怪的是，到了庙内，风雪骤停。

他来不及疑惑，推开吱呀腐朽的殿门，第一眼看见的，是熟悉的神女像。

神女像上结了几层蜘蛛网，可神女的风姿并没有遮掩，她垂眸和善，那双明眸像是在看着他怀里的姑娘。

他轻轻地将春序抱至一旁的软榻上，又用披风帮她后背的伤口堵住血，随后轻颤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才松了口气。

他看着满手的鲜血，又跑去神女像前的蒲团上磕头，磕了一下又一下。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发了疯一样对着一尊石像磕头。

“神女，我求你…让春序醒过来吧，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她活着！”

额前蹭破了皮渗了血，泪珠染湿了蒲团的一角，他才停了下来。

一阵眩晕后，他被脑海里古怪的回忆扰得心神不宁，紧接着便看见榻上的人手指动了动，他激动得抬脚跑了过去。

下一秒床上的人儿睁开眼睛，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