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那个劣质替代品、瘦矮电线杆、心机中分头、该死的新罗宾,绝对、有鬼。
隔着战术手套,红头罩紧紧攥着的望远镜被他捏得咯吱作响,蝙蝠侠旁边那个行动自如甚至活蹦乱跳滑得像条泥鳅的不是冒牌货提姆·德雷克又是谁。
红头罩对这一医学奇迹深感匪夷所思,又有一种淡淡的无语萦绕在他心头。
——我不是都快把他揍成植物人了吗?怎么这家伙隔天就大摇大摆地出来晃荡?不是……这根本不把下黑手的人当回事吗!?
——可他到底怎么恢复过来的?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难道韦恩集团背着他偷偷升级医疗设备了?他才死了有几年啊,科技水平就发展这么快了?不对、这根本就不可能啊!!!
红头罩内心疯狂刷屏吐槽的这会儿功夫,罗宾已经倒挂金钩一个头槌把敌人砸晕,潇洒极也嚣张极地拍打身上的尘土,非但不见半点受伤迹象,反而像被打磨疏通了经脉一般——红头罩清楚地记得这家伙之前腿上有伤。
这让杰森·陶德生平第一次对自己下手的力道产生了怀疑——
……嗯?
……我……难道我下手得还不够重吗?
红头罩满头问号地把手摊开又收拢。
而下一个被他选定的任务目标以血的代价残酷地证实了他的确没有因为一分一毫的怜悯而动摇过自己的拳头。
那人距离咽气蹬腿就差再来一拳。
正郁闷着,也或许是盯的时间太长了,竟招来了老蝙蝠的侧目。
红头罩马上毫不犹豫地从藏身的大楼楼顶一举跃下。夜风很大,催动他夹克的衣角猎猎作响,红头罩在落地翻滚之前脑子也跟着顺利地调动起来,他想起了那个被他下意识回避的人选。
——哈哈、他前面到底在瞎猜什么啊?笑话,这当然不是他的问题!他怎么可能心软。
——是老头子新捡的那个小鬼!扎坦娜亲自盖章认证的特异能力,除了他还能有谁!
——居然被意料之外的人愚弄了。
红头罩之下有些面目狰狞的青年冷哼一声。
他每一个字母都拖着长长的尾音,阴沉沉的,含混的,以一种鲨鱼撕咬猎物时才有的古怪腔调在唇齿间反复揉搓一个名字。
“虎杖……悠仁。呵。”
80
虎杖悠仁正在啃一块松饼。
迄今为止他对被凶残的红头罩惦记上这件事仍旧一无所知。
虎杖的进食速度一向不慢,不仅仅是战时后遗症的缘故。他通常一下子往嘴里塞很多,两个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像个努力用小爪子捧着栗子啃的松鼠。
但他的吃相却并不狂野,总是细嚼慢咽,甚至达到一种龟速——提姆确信他绝对能把食物消化到位。
布鲁斯和提姆经常吃着饭谈起什么事来,虎杖也不插话,尽管他清楚有时候布鲁斯会故意选择他能聊得来的话题。他从来是一副埋头苦干的样子,夹菜范围也只局限于面前这一片区域。
虎杖从小就不是挑食的孩子。
爷爷把他无病无险带大的一个很重要原因就是他好养活。
尽管在后来因为胃病和反转术式用多了留下无法消除的精神伤害,他丧失了对大部分食物的味觉感知,饮食也只有饱腹即可的要求。
布鲁斯他们不知道的是,每次在餐桌上跟人一起吃饭对他都是不小的折磨——他必须时刻忍受反胃带来的呕吐冲动和闪现在眼前的残肢血浆的幻觉。
所有人都会对阿福的小甜饼给予无上的赞誉,但在虎杖这个自我评价为无福之人的口中,那跟他在死灭洄游时期吃到的半边发霉的全麦面包共享一份记忆的味道。
嗅闻到一块橘子味金平糖的清甜后,莫名带给人安全感的空气分子袭击并裹住了他。
虎杖偏头去看,是阿福在改良小甜饼基础上推出的这款虎杖特供加餐小零食。因为只有虎杖整天整天地待在庄园里,陪伴这个半只脚踏进泥土中的老人——阿福这么跟他解释。
虎杖格外喜欢松饼上面装饰的纯白色小花,光是靠近都让他感到轻快愉悦,他以为这只是他的一种刚被发掘出来的个人偏好,就像伏黑惠爱喝美式咖啡是一样的。有一回他忍不住偷偷把小花装进口袋或者藏在手心里拿走放在枕头一侧,隔天阿福笑眯眯给他送来一大瓶开得无比灿烂的香橙花,让虎杖直接从耳朵红到脸。
而在这之后不久,布鲁斯专门给他找了个跟他聊天的心理医生,开了一大包的宁神药(他看不懂英文说明书,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药,就凭着布鲁斯是好人不会害他的信任一股脑倒嘴里吃了),他竟然能够渐渐保持平和地吃下别的东西,幻觉少了很多,就连睡觉也更踏实了——最起码他不会因为反复沉湎在过去的回忆中而整宿失眠。
现在,提姆就坐在距他一个空位的真皮沙发上办公,左手边摞着一沓文件,他戴着一副没有度数但全是黑科技的眼镜处理少年泰坦的事务工作,偶尔用余光或者对面反射的玻璃镜面瞥他一眼,看到他没什么动静就又专注干活。
温水泡青蛙也久了,虎杖仍旧不太适应韦恩庄园。不光是因为这个家所有人对他严格保密的夜间工作,虎杖一进庄园就率先把自己封锁了起来,问他从来就只有“没关系”和“好的”这种无关紧要的回答,他也不主动表露自己的请求和愿景,这种温吞的性格令提姆费解他那天晚上究竟是怎么释放出如此恐怖的压迫感的。
——如果他们是在勾心斗角如吃饭饮水的豪门家庭里,虎杖这种性格大概率会被他算计到死。提姆抿了口红茶,不带任何恶意地想。
说来奇怪,两个人一直不尴不尬的关系自那天晚上开始逐渐破冰。
提姆偶尔对平时格外乖巧的虎杖感到不爽,但他不会在心里别扭太久——他是对虎杖怀抱感激的,那种神奇的治疗力量给他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却实实在在治好了他许多旧伤,他的关节跟上了润滑油一样,身体轻盈得像只真正的知更鸟。
虎杖那天跟他打对桌吃午饭,突然老神在在地望着他肩膀说,“Tim,我看到你肩膀有一只超大的苍蝇头。”
提姆头也不抬。
“——你今天是不是忘记吃药了?”
虎杖咬着筷子,歪头想了想,然后迟疑地点头。
“不是……不是幻觉!我真的看到了!”虎杖本意是想逗逗提姆,但提姆普通人的视角让虎杖的玩笑彻底变成了笑话。
……这个只有他一个人是咒术师的世界,可真让他绝望。
他们就这样彼此开着并不好笑的玩笑古怪地熟络起来。还会在布鲁斯出差——当然,对外宣称是去某个冰川攀岩——的最近,在一间客厅里,一个吃零食发呆,一个处理公务,形成一种安静又和谐的磁场。
要不是提姆一直盯着虎杖,他不会第一个发现虎杖的进食障碍——提姆注意到他吃饭时总是一口吃进很多,却要经历漫长的咀嚼才能咽下去。他掩饰的可真好,最开始提姆还以为是虎杖家乡那边的饮食习惯。
松饼和香橙花当然也是专门给虎杖配制的。香橙花气味稳定温和,能够抑制交感神经过度兴奋所致的心跳加速和血液上升,松缓负面情绪。松饼……则加了些别的安定精神的食材。
提姆按了按因为同时处理太多而有些发胀的额角,从审阅批复过的文件中理出需要特别交给布鲁斯的那些。
虎杖刚刚把六张松饼全吃完,一块也没给他留,现在正光明正大地对墙发呆。
——宽敞亮堂的客厅就是在此刻陷入一片黑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