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儿子陷在狱中生死未卜,陷在又出了吴大仁这档子事儿,弟弟是实在睡不着!”
李枫翼也道:“吴大仁是在去吏部述职的路上被人砍去了首级,禁军直接接管了此事,我们连半点风声都打听不到,大哥您就一点不着急?”
“到底是谁,胆敢在天子脚下如此行事?!”
李世英好笑的弯了下嘴角,“你说呢?”
能在长安城中,在他们李家地盘上动手的,不是他们李家所为,那会是谁,结果不是显而易见吗?
李世英靠在摇椅上,缓缓闭上眼睛:“客栈中的几箱东西是不能要的了,你们不必管,这件事我会派人去处理。”
“枫青。”他喊了李枫青一声:“长英的命是保不住了,案上有份名单,你们都去看看,将可用之人的名字圈出来。”
李枫青和李枫翼匆匆去看,正是此次参与科举舞弊的买名额和代写的人员名单。
整整三页纸,写满了名字!
全是他们李家的学生,若是这些人能入仕,能给李家的势力壮大不少!
李枫翼看着这些名字颇有些不舍:“那其他人呢?”
“你们以为君上近日这些举动是做给谁看?”李世英嗤了一声,“李家的基业拼到今日不容易。父亲常说一句话:你们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该为着子孙后代考虑考虑!”
年年送入东西庆喜街的银子多如牛毛,这足够养活全天赤人五十年的钱,可砸到庆喜街中,却连个响儿都听不到,就没了踪影。
李世英提醒他们应该收敛一些了。
李枫翼和李枫青恭恭敬敬应了一声:“知道了,大哥。”
却是出了门后,两兄弟各奔南北,回了自己的屋,又各自打着算盘。
翌日,早朝前夕。
一份删减过后的名单便已经送到上阳宫,慕念处理政事的桌上。
慕念叩着手指,左边放着的是竹里送上来的名单,右边是李世英,他的好丞相,好舅舅送来的名单。
竹里的名单是李长英写的,李长英只写了自己知道的,本就还有遗漏。
可奇异的是,李世英送来的名单上的名字甚至不及李长英的一半!
慕念忍不住发笑。
他笑的太大声把王土一惊了一跳。
慕念笑着笑着,手上发狠一把攥住竹里送来的那份名单捏成一团扔了出去。
那双枯井般沉寂的眸子里面此刻却是燃了火星。
他死死盯着手中那份删减名单,眸中浓烈的怒火几乎要将这薄薄一页的纸燃成灰烬!
王土一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慕念从醉和春回来看到这两份名单之后,原本压抑着的怒火此刻彻底爆发。
王土一这才察觉君上这次带了竹大人回来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了。
可竹大人这刚一病倒,君上的怒火就烧了起来。
他生气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很难做。
有那么一瞬,王土一还挺希望竹里赶快醒过来,也可以解救他们于水火。
早朝上李世英说的话和呈交给慕念的名单上的内容大同小异。
无非就是他身为丞相监察不严,致使有人钻寻空子,在考场上舞弊。
慕念凝着一双凤眸看过去:“还真是巧得很!昨日吴大仁当街遇刺身亡,身上也带着一份奏折,同样是说今科考生舞弊。”
“丞相,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才被灭口的?”
李世英平静躬身回应:“臣以为深有可能。”
慕念把玩着手中奏折,“好在吴大仁已然将奏折送到孤的手中,孤还没来得及看,丞相认为孤要看吗?”
不过是一个空本,慕念却表现出一副确有其事的样子。
他不过是想告诉李世英很多事情他都是知道的,不拆穿只是留给李世英一个面子。
李世英暗下垂眸,他默了默:“臣查到吴大仁下榻的客栈中有黄金五箱,想来这便是他收受的舞弊考生所行的贿赂。”
“臣已命人将所有黄金全部封存送入阁部。此人已死,死无对证,但其贪污枉法罪不容诛,臣请将他抄家彻查!一定要遏制住朝堂中这股不正之风!”
话已说到这地步,慕念偏了下头。
他随即笑起来:“丞相做得很好!孤有丞相是孤之幸,是天赤之幸!就按丞相说的去办吧。”
慕念笑意不达眼底,几句话落地,笑意也逐渐敛起。
他抬了下手指,王土一高声唱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众朝臣互相看了看彼此,都没有要再上奏的。
王土一便高声:“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行过礼后,列次退出大殿。
慕念却让王土一将李枫青又叫了回来。
“枫青。”下了朝后,慕念换了一身常服,慵懒坐在桌案后面,手边有一张翻开的折子。
“孤怎么听说长英科举舞弊,长荣也有参与。这件事你知道吗?”
李枫青瞬间脸色一白跪下就道:“长荣绝没有参与!臣可以打包票,长荣这孩子从小就是臣看着长大的,他生性乖巧和长英是不同的!”
李枫青老泪纵横:“君上,您要相信臣,相信长荣啊!”
慕念从桌案后面走出来,拍了两下李枫青的肩膀:“孤知道,你就两个儿子,孤不会叫你绝后的。”
慕念神色未变,但李枫青却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慕念背着手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孤想听听你的看法。”
李枫青一愣,他的看法?他……能有什么样的看法。
如今李长英的事情闹成这样,大哥也说了长英是保不住的了,他也只能被迫割舍儿子,保下李家。否则,不仅是长英,整个李家都将因此事遭来灾祸!
李枫青转了转眸子,他在考虑应该怎么回答慕念的问题。
慕念也不着急,耐着性子等着。
很久之后,李枫青才重重磕了一个头,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他话中沉重:“仅凭君上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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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李长英被流放岭南那日,长安正式入冬,下了第一场雪。碎米粒的雪花落在他戴着的枷具上,长久没有化去。
他脚上戴着镣铐,身上不过一件单薄的囚衣,在两个衙役的押送下出了长安城。李长英站在玄武门口,回头看了看这这座承载着他十七年记忆的街道。
背着他从街头走到巷尾的长工,左拥右抱过的娇软美人,一起喝酒骑马的公子哥儿。可现在,这茫茫大雪中,除了看不尽头的街道,除了一两个快步走过的行人,又还剩下什么。
他笑了一声,转身走入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