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杳破天荒地梦到了那张唇。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人还会自作主张地篡改记忆。
同样的超市,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却有着不一样的着装——真丝吊带裙。
和那时一样,那人猝不及防地跌入她怀中。披着的黑发如今晚一般,滴着水显得光泽柔顺。沾满水珠的睫毛,忽闪忽闪。而平日那狭长清冷的眼,这时却像勾子似的,引着秦杳往她眼底攀。
秦杳有种想将五指探入那发中的冲动,但只蜷了蜷搭在女人腰侧的手指,手背的青筋随之轻微跳动。
秋季清爽的空气,在两人之间变得黏腻,潮湿。秦杳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时,那人动了。
她光滑柔软的双臂缓缓抬起,擦过秦杳颈部两侧时,这人微微一颤,细腻的脖颈皮肤上瞬间升起一层薄薄的疙瘩,透着一丝无法言说的悸动。而后将双手交缠于她脑后。
而秦杳视线里的女人,纤薄鲜艳的红唇微张,嘴角小猫似的扬起微微的弧度,能窥见一丝红润的舌尖。秦杳不受控制的慢慢靠近,又被对方猛得一扯。两人的唇瞬间靠近,剩下可忽略不计的距离。
下一秒两人一同掉入水中,梦境再次自作主张变换场景。她们紧紧相拥,浑身上下被水包裹着。但明明该是清凉、舒爽的水,却越发滚烫、燥热。
下意识地闭气。
带着抓心的窒息感,秦杳猛地睁开眼,大口地汲取空气,而身上那件粗制棉毛睡衣,早已被汗浸湿。
秦杳难以置信地盯着天花板,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窗外的天色还没完全亮起,介于黑夜和白昼之间。秦杳缓缓起身,双手向后撑在床头,望向窗外这短暂的蓝调时刻,深蓝色的天空映在她的眼底,吞噬她眸中的喧嚣。
难以忍受身上的黏腻感,秦杳翻身下床,走向卫生间。拧开开关,喷头里还没来得及热的冷水,打在她脸上,终于冲散她不安分的念头。
「这该死的梦。」
“呼~”沐浴后一身清爽的秦杳,将那个梦暂时搁置脑后。踏着那双老式手织棉拖,从卫生间缓缓走向大门,开门走进院子里。太阳已经撞破云层,照耀着整个云和县。
秦杳伸着懒腰,心情舒畅。「这大好的休息日该干些什么呢!」这刚冒出萌芽的念头,让她兴奋不已。在原地尽情的伸展身躯。
嗯……老天奶今天好像要故意和她作对。
她一个转身,扭头就对上了二楼的一道明显的视线。顺着视线望去,靳昭宁正垂眸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还是昨晚的那条睡裙,白天看她裸露在外的肌肤比在昏暗的房间里更白了,秦杳微微红了红脸。没看错的话,外面披着的是秦杳自己的外套。她自己没有外套吗……
视线继续往上攀爬,直到对视上的那一刻,昨晚的那股潮湿劲此刻又有往外冒的意向,她连忙回避视线,看向别处。
大清早,她站在阳台盯着我伸懒腰啊啊。她在脑海里尖叫。
秦杳的笑容僵在嘴边,缓缓放下伸懒腰的手,尴尬地挠了挠头:“早、早上好,靳……昭宁。”紧张地话音都带着些结巴,眼神飘忽不定,她根本不敢直视那人。
而最后的靳昭宁三个字似乎有些烫嘴,越说越小声,蚊子声似得楼上的人完全没听着。
靳昭宁眼睛弯了弯,睡得乱糟糟白金色的鸡窝头,有些微红的耳尖,四处闪躲的眼神,一身简单的浅灰色运动套装配上大红色的棉拖。是她没见过的,更加真实、生动的秦杳。
她望着楼下局促不安的秦杳,回了句“早”。又张嘴想说些什么,结果那人听也没听完,一溜烟儿跑回了家。
「我难道是会吃了她吗?」靳昭宁眉毛微挑,看着秦杳跑过的地面,带起了一片落叶,面露疑色地转身向门内走去。
房门在身后“嘭”的一声关上,秦杳靠在门口,深深浅浅地喘着气。她听见自己心里说:「不是,我跑什么啊,又没做亏心事。」
好吧,其实有一点亏心。正想着手机屏幕亮起,消息栏上蹦出一条来自靳昭宁的消息:
[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好吃的早餐店吗?]
冰冷的文字却好似能感觉到对方在有意无意的接近,秦杳握着手机的手一颤,垂眸盯着那条消息。
她还没从刚刚的场景中平复过来,一时间没有作答,抬脚往沙发走去。被秦杳关门声惊醒的点点,正走着小猫步,往它自动喂食器的方向走去,见到主人“喵”的一声,像在提醒她有人正在等她回复。
秦杳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缓缓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她再次解锁手机,丝滑地打出一句:
[挺多的,但是好吃的那家位置有点难找。]
后半句没说出口的话,意思不言而喻。
她在感知她人情绪方面并不迟钝,能清晰感受到靳昭宁的变化,不清楚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她又挑起了秦杳的兴趣。秦杳好奇她接下来会干些什么。
意料之内的,对方回复,[那你能带我去吗?]
须臾,秦杳嘴角小幅度上扬,慢悠悠地打字,[好啊,一会见。]
靳昭宁半个月以前还处处跟她客气,不管是昨夜下楼找她借吹风机,还是今早主动邀约秦杳去吃早饭,都在向她散发耐人寻味的反常感。尽管她有点捉不着头脑,她还是决定亲自一探究竟。
两人再见面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秦杳小小的画了个淡妆,还是那身浅灰色套头卫衣和卫裤,脚上踏着一双白色板鞋,白金色的头发乖乖的趴在肩头,张扬夺目。简简单单的穿搭,穿在个高的秦杳身上,活脱脱的像个平面模特,秦杳满意地照着玄关处的全身镜。
[我在门口了。]
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秦杳开门出去。
靳昭宁还是往常见到的那身打扮,只不过换了一件藏青色的风衣,神色淡淡地倚靠在门边的墙上。不同的是,她出来以后,秦杳清晰地捕捉到靳昭宁眼底闪过的一丝笑意。
在心底“呵”了一声,秦杳心里有些暗爽,但嘴上还是语调随意地说道:“走吧。”
要去的早餐店在农贸市场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秦杳家这块也不算大,过去没有太远。两人并肩走着。阳光甚好,因为是周末,一路上十分热闹。河边绿茵茵的树下,大姨大叔们卖着自家种的土豆大白菜油麦菜……种类繁多,许是天没亮就启程从镇上往这赶。
秦杳介绍道:“这边卖的菜新鲜、原汁原味,早上刚摘下来,中午就能进我们肚子里。”她说着好似吃上了似的,拍了拍肚子看向靳昭宁。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一片斑驳的影子,白金色的头发在树下,忽明忽暗,而她的头像一颗晃动的小太阳,映在靳昭宁的眼里。
她没有眨眼,呆呆地看着秦杳,“听起来很好吃,我还没吃过这么新鲜的菜。”
她在B市工作很忙,经常连轴转,到处跑,吃得最多的就是预制菜了。
听完这句话,秦杳有些好奇靳昭宁平时的生活,不过在靳昭宁主动告诉她之前,她并不打算开口询问,只是在心里默默的记下了她的话。
穿过这条绿茵茵的河道,马路对面便是人声鼎沸的农贸市场,这个点来买菜的人很多,中年秃头大叔、牵着小孩的老人、骑着电动车的婶婶,乌泱泱地挤在小小的人行道上。
秦杳怕靳昭宁跟丢,右手牵住了她左手的袖口布料,两人差不多高,相邻的手臂时不时贴住又分开。
农贸市场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口走进,又七拐八拐的上了几个坡,秦杳终于指着面前这家牌匾上写着“正宗云和米粉”的小店。
“就是这了!”
走这几步路下来,靳昭宁已经喘着粗气。她一边平复呼吸一边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望去。
一间不大的店面,好似是用自家的自建房一楼腾出的。周围都是自建房,墙体应是曾经被涂抹上雪白,经过岁月的沉淀泛着黄。安静的四周,唯有这家店,门口和里面的木桌围坐着全是人。
就在靳昭宁一愣神的功夫,秦杳已经在店里的隔窗处和店家交谈着:“张婶,两碗牛腩米粉,再加两荷包蛋,要溏心的。”
隔窗里被秦杳称为张婶的女人,估摸着有四五十岁。她在听到秦杳的声音后,从缓缓升腾的蒸汽里抬头,笑盈盈地应着。
靳昭宁很少有机会在与时间赛跑的城市里慢下来,原来慢下来还能体会到温馨平凡的市井生活,慢下来还能感受到这般风土人情。
她站在原地,像个旁观者,观察这的每一处。
秦杳扛着一张折叠木桌在靳昭宁身旁放下时,她还没回过神来。
“发什么呆呢?”又搬来两张木凳子,拉靳昭宁坐下。
“没,我是看这家店好多人。”靳昭宁面不改色地说道。
“是,这家店每天都很多人,如果你下次还想吃我们可以早点来。”
秦杳坦然的笑摇进靳昭宁眸底,晃了一下她的眼。
她发现慢下来的好像还有自己那颗浮躁的心。
在那头傻愣的人并没有发觉这人心境微妙的变化。
没坐多久,张姨便端着两碗牛腩米粉过来。
“这是你女朋友嘛杳杳。”张婶上下打量着靳昭宁,突然开口。
靳昭宁面不改色的表情快绷不住了,耳尖微红,正要开口解释:“啊,不是……”
被秦杳的声音盖过,“是啊,婶,她刚到我们县,带她尝尝您的手艺。”
“诶!那是得好好尝尝婶的手艺!”张婶把碗放下,又笑盈盈地看着靳昭宁,“多吃点哦,不够婶再给你加。”随后转身忙别桌去了。
秦杳端过其中一碗米粉放在靳昭宁面前,从隔壁桌的筷子筒里抽出两双筷子,递给她一双。
靳昭宁木纳地接过,一言不发的低头开始吃粉,仔细看耳尖的红正在慢慢扩散开来。
她也太太可爱了吧。秦杳内心在叫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