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的出行,惊险万分。
每个三年都像是道坎,雪芽去找水云草的日子也是他最煎熬的时候。人虽留在半月山,三魂六魄早就散去灵山蕰了。
直到她回来,无应才像重现活过来,看到她身上的伤痕,又难受不已。
雪芽说他修为不够,不能同去,无应便没日没夜地练。
他的生活都是围着雪芽展开,修炼空隙,会寻些小物件逗她开心,可能是山里的野花野果,也可能是自己编排的小把戏。
偶然得知雪芽能炼化鬼魂为自己所用,他还写了段话,‘若是我死了,你也把我鬼魂召回来,留在身边用。’
雪芽只是笑着摇头,拒绝了他无理的要求。
不叫他也没事,他肯定能自己找回来。无应还会幻想自己做鬼时的样子,不知道鬼魂能不能自己调整面貌,能将疤痕去掉就好了。
无应总觉得疤痕丑,雪芽劝说过几次,他听不进去,她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在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下午,给他递过一张银色面具。
他不能说话,每次情绪激动时,肢体动作就会显得异常夸张,像头受了惊的驴。
这次甚至没大没小地抱着雪芽转了圈。
兴奋的劲头一过,雪芽还没说什么,他自己却后知后觉地羞出二里地。
他对雪芽的感情很复杂,却不得不藏起来。藏在面具下疤痕里,藏在人妖殊途的道理中,藏在人这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的懊悔,藏在情动后的压抑遮掩……
总会有些感情,或是难以抑制,或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流露最严重的那次,是死在雪芽怀里时。
任卷舒昏睡的第三十个年头,雪芽再上灵山蕰偷水云草,她第九次前去,也是无应第一次跟去。
兔鼠精因看管水云草失职,已被上神处罚。若是仙草再被偷,去除职位,全族遭受天劫,生死难测。
此次全族以命相搏,助常至设下灭妖阵,已水云草为诱饵,引雪芽入阵。
雪芽身受重伤,无应为救她出阵,摧毁阵法时受其反噬,心脉尽断。
眼见形势不利,雪芽舍弃水云草,带无应逃离灵山蕰。
她背着无应逃窜一路,身上的白衣尽数染红,甩掉兔鼠精后,急忙将人放下查看。
心脉尽断,五脏六腑震碎,就算神仙下凡,也无力回天。
无应的意识开始涣散,费力从腰间掏出水云草,递到雪芽面前,满嘴鲜血笑着咳出。
眼泪带着脸上的血痕滴落,雪芽一愣,竟不知道他何时将水云草偷来的。
无应眼前的画面已经开始模糊,隐约感觉雪芽在哭,抬手在她脸上胡乱抿了下,费力蹭到人怀里。
他从来没这么大胆过,双手环在雪芽腰间,不停用脑袋蹭她,像是受伤的小狼崽。
他的思绪已不受控制,脑海里自动浮现出第一次见雪芽的场景,还有在半月山的画面,那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感受到有人哭泣,有人在用力抱住他。
他想用力抱回去,却怎么都使不上劲,就连哭泣声也在一点点消失,直到一片寂静。
雪芽紧紧抱着无应,眼神像一滩沉寂的死水,整个人阴森下去,不见半点活气。
先是小卷儿命悬一线,朱又玄生死未卜,现在又是无应。
老天好像总喜欢捉弄人。
无应鬼魂初成,意识还未恢复时,雪芽便同他签下血契,一直养在陶笛中。
想来已有近百年。
余念清除后,环阳阵平静下来,只剩地上刻画的符文,冰冷的躺在那。
灵久冲上去抱住雪芽,伸手在她后背轻抚,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雪芽在难受,她也跟着难受,说什么都没办法抚平现在的感觉。
燕辞归的脑袋乱成一团,抬手在脸上擦了把,不知道是泪,是汗,还是血。
他强撑着玄蛇剑站起身,见雪芽埋在灵久小小的肩膀上,心里一时堵地说不出话。
生死离别这种事,他们见得不少。同样是难过,关系远近不同,感受也相差甚远。
身边人的离开,像是带走了一部分自己,不只是难过,更是空落落的,是历经多少岁月都难以弥补的空缺。
燕辞归呆立半晌,轻声道:“阿姐,这阵法已将他送入轮回,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别太难过了,伤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