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祈尘愣了很久，垂眸不知知在想些什么，听到言辞的声音，手腕一颤，墨水已然在纸上晕染开来，这一张祈愿回复也算是报废。祈尘无奈摇了摇头，将笔搁在一旁，这才抬眼看向言辞，“这便是你苦思多日得来的答案么？”
祈尘问得认真，把言辞唬得心中一跳，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很好。”祈尘一笑，赞赏地对他一笑，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言辞居然觉得里面含有感激的味道。
心落回了原处，言辞又后知后觉地感到羞涩，这是他从有记忆以来说过的最多的话，想到此处，耳根便悄悄泛了红。
“苦思虽值得敬佩，但我并不提倡。风寒好全了吗？感觉怎样？”
言辞答道：“已经不碍事了。”
说完这话以后，室内便安静下来，一种奇怪的氛围横亘在两人之间，言辞指了指门外，便要退出去。
“等等。”祈尘叫住了他。言辞停下来，转身等待。“明日去人间？”
“大人不是？”言辞歪头，有些疑惑。
祈尘不知何时，又重新拿起笔回复祈愿，因此没抬头，只道：“山上太安静，把人都要闷坏了，出去走走也好。”话音刚落，寒风将门窗吹得啪啪作响。
是很安静。
言辞抿唇一笑，心道：“大人这是想通了。虽不知大人缘何如此惧怕未知，但如今只要迈出这一步，就离摆脱这恐惧也不远了。”他由衷地高兴起来。他一直知道，自己对于感情一事极为迟钝，每每去琢磨此事，都会头痛欲裂，因此为了不难为自己，他只给自己定下报恩和报仇这两个选项。瘸子李救了他，他便满足他想要的，后来瘸子李又想杀他，恩怨两两相抵，因此在他落难时也并未出手相救。如今，大人给了他一个栖身之所，让他不必为追杀烦忧，这也是一大恩情，这是要慢慢偿还的，大人高兴，他也高兴。
“要下山你这么高兴？”言辞猛然回神，就见祈尘正戏谑的看着他。
言辞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出去了。祈尘轻皱眉头，看向捏在手里被墨迹污了的信笺，叹了口气，支着下巴，拿起笔在作废的纸上写写画画。
......
依照他们二人的喜好，人间的住处选在了一处依山傍水的小城镇里，白日人声不绝于耳，一派热闹繁华景象，到了晚上，夜深人静，蛙鼓虫鸣，又如俗世桃源。
祈尘躺在躺椅上，手臂搁在额头，袖子搭在脸上，身旁架了火炉，火炉上正煮着壶茶，咕嘟咕嘟地响，热气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朝祈尘的方向袅袅飘去。言辞推门进来，带来春日的风，将祈尘的衣袖吹起一角，现出修长的脖颈，瓷白的下巴，嫣红的唇。言辞的呼吸都不由得滞住，一手拿着篓，一手提着鱼，呆立在门边，满心满脑只有一个念头：“大人真乃仙人之姿，一番景象，美不胜收。”
“呆站着干什么？火要吹熄了。”
言辞急忙垂下眼帘，隔绝视线，转身将门关上，待心跳渐渐平息，这才走向祈尘。
脚步声近，祈尘撤开手，露出完整的脸，这一次，言辞目不斜视，一眼都没看。
祈尘拎起茶壶，倒了两杯茶，茶香四溢，一杯递给言辞，一杯留在手里，“怎么了？”
“嗯？”言辞不明所以。
“怎么魂不守舍的？”
“......可能有点累了吧。”说出这话，言辞就顿感一阵心虚，头都不敢抬，仿佛做了什么错事，从进门到现在，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所幸祈尘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样，言辞偷偷觑了一眼，松了口气。
但祈尘把他那句话听了进去，“累了......”
言辞看着他。
“那今天我来做饭吧。”祈尘道。
言辞仍是那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这刺激到了祈尘，“你不信？”
言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道：“信、信啊......”
祈尘身子往前倾，眯了眯眼，执意要从言辞眼睛里看出什么，无奈某人恨不得把头塞进茶杯里，什么也瞧不见，他便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从言辞手里接过鱼，悠哉游哉又隐含气势地朝厨房迈进。
言辞注视着祈尘的背影直到其彻底消失不见，胸腔里的咚咚声彻底平息下来，取而代之地是另一种陌生的感觉，他知道，什么东西正在心底破土而出，飞快萌芽，他既期待，想知道长出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又害怕，害怕那东西长大以后会脱离他的控制，绞住他的心脏，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不多时，一张小小的桌案上便摆好了两菜一汤，一盘清炒春笋，一盘香椿炒蛋，一碗鳜鱼汤，鲜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去盛饭。”祈尘摆好菜，顺嘴说道。
“啊？”言辞正惊讶于祈尘竟真的会做饭，一时没有听清。
祈尘道：“啊什么啊？我做菜，你端饭，等会儿还得洗碗呢，别想逃。”
言辞走在祈尘之前，被他轻轻抵着往前走，把两个人的饭端到了桌上。从刚刚到现在，言辞恍然以为自己进入了哪重幻境，这种属于平常人的生活对于以前的他来说遥不可及，可现在，言辞低头看向晶莹雪白的米饭，淡淡的甜香钻进鼻腔，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嗯？”祈尘转头，见言辞愣在那，以为出了什么事。
言辞扬起一抹笑，“来了。”
就这样连日过了许多天，言辞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说是下山透气，可事实上，只有言辞每日在没人的田野山林处逛逛，而祈尘，顶破天走到门边帮他开门。
“不行！”
“什么？”
言辞突然出声，一掌拍在桌案上，将祈尘惊了一下，忙俯身去看桌子有无损坏，“怎么了？”见桌子完好，祈尘又问。
“我们去镇上逛逛吧！神仙修炼不就是讲究的去凡尘俗世中修吗？刚好有此次机会，何不去看看？”
祈尘轻笑，“怎么？腻了？”
这语气，像是在很认真地在询问，这样认真，不禁让言辞生出一种荒谬的错觉，以为祈尘很在乎他。他忽然很渴，口干舌燥，他错开祈尘直视的视线，却仍无法平静下来，心里的念头盘桓不下。
沉默良久，祈尘倒了杯茶推到他的面前，“我想想，被皱着脸了。”
可说完这句话后，言辞的眉皱得更深了。祈尘只以为他想去得紧，沉吟片刻，妥协似的叹了口气，“罢了，想去就去吧，今日天色已晚，明天如何？”
言辞抬头盯着祈尘，脸色复杂，眼里是遮掩不住地迷茫。这样祈尘也分外迷惑，他第一次养孩子，全无经验，更没有，读心术，不能猜到他的心思，便无奈道：“小言，你不说，我猜不到。”
“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需要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言辞偏头看向高高的院墙，视线落到远处模糊的远山上，偶有几只飞鸟掠过，转眼就钻进密林，半点痕迹也无，仿佛从来都没来过，让人觉得是自己看错了，“我......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祈尘微微怔住，继而一笑，“因为我们有缘分啊。”
言辞笑了笑，不以为然。
“怎么？又不信？以后你就知道了。”祈尘端起茶，高深莫测道。俊逸出尘的脸在热气中有些渺茫，让言辞有些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