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殿中瞬间陷入寂静。
众人看着时稚迦,一时说不出话来。
直到季徽城反应过来,蹙眉:“胡闹什么!”
他虎目圆睁,刚要说什么,扫了一眼周围的重臣。
重臣们你看我,我看你,十分有默契的告退了。
等神龙殿只剩下他们四人时,季徽城道:“战场凶险,是你该去的地方吗,就你那花拳绣腿……”
时稚迦十分不服气,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朕才不是花拳绣腿,朕能百步穿杨百发百中!”
季徽城深吸口气:“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作为一国之君怎能去战场那样凶险的地方?”
时稚迦:“父皇也是一国之君,也曾御驾亲征!”
眼看舅甥两人就要吵起来,风壬筠道:“好了。”
他一开口,两人都闭了嘴。
风壬筠看向时稚迦:“先帝曾经御驾亲征是为了鼓舞士气,可是如今,有上次大胜的士气,又有陛下研究出的那些作为秘密的武器,且对这次大战早有准备,此次北伐有足够的必胜信心,陛下为何还想御驾亲征?”
时稚迦:“……”
时稚迦看看平静的看着他的风壬筠,又看看双手抱臂眉头紧锁瞪着他的季徽城,最后目光落在面无表情的端着茶盏看着他的谢藏楼身上,愤愤不平的神情淡了下去,他默默的垂下头,重新坐回椅子上,双手握住椅子扶手,良久,才低声但坚定道:“朕要亲手杀了宇文皝,朕要报仇!”
谢藏楼倏然握紧了茶盏,风壬筠沉默的看着时稚迦,季徽城双手瞬间放了下来,有些紧张的盯着时稚迦:“你,你想起来了?”
时稚迦深吸口气,抬起头,“嗯。在朕见到宇文皝的第一面时,朕就想起来了。四岁那年,朕被北燕细作掳回北燕皇宫,落到了宇文皝手中。他每天都欺负朕,还威胁要用针戳瞎朕的眼睛。”说着,时稚迦的声音有些颤抖,幼年烙印下的恐惧的记忆在被唤醒后仍旧历历在目,他紧紧闭上眼睛,“朕一定要报仇,亲手报仇!”
季徽城三人都沉默的看着时稚迦。
过了好一会儿,时稚迦才睁开眼睛,面带哀求的看着三人:“朕不会乱来的,就乖乖坐在中军帐,绝对不乱跑,只要最后让朕手刃宇文皝就行。”
风壬筠叹息一声,默许。
季徽城看着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好吧,你自己说的,不许乱跑。”
时稚迦高兴的应了一声,看向谢藏楼,谢藏楼低头喝茶。
时稚迦就当他默认了,高兴道:“那叫他们进来准备御驾亲征的事宜吧。”
季徽城看了一眼谢藏楼,又看向时稚迦,“那之后的事情想起来了吗?”
时稚迦一脸疑惑:“之后?”
收到谢藏楼递过来的死亡警告,季徽城连忙道:“没什么。”
就在此时,谢藏楼忽然道:“我也去。”
时稚迦看向谢藏楼,先是茫然,紧接着眼睛一亮,刚要说好啊,就被愤怒的季徽城打断了:“老谢,他胡闹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胡闹!你走了这台城怎么办?”
谢藏楼淡定的看了风壬筠一眼,“大长秋坐镇台城。”
季徽城看看谢藏楼,又看看风壬筠,不说话了,眉头却始终皱着。
风壬筠却道:“不行。临阵换将是大忌,更何况是台城。你冷静些。”
谢藏楼敛眸,看着茶盏中清澈的茶汤出神。
季徽城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揽住了时稚迦的肩膀,“你放心,我们两个在,还能让他出事?”
谢藏楼看向时稚迦,见到时稚迦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
但时稚迦很快振作起来,“对,这台城还是需要你坐镇。”
谢藏楼长长的叹息一声。
—
时稚迦要御驾亲征的消息传出去,朝野震惊,之后就是兴奋,原本就十分振奋的军心更加昂扬向上,百姓更是期待这次北伐胜利。
夜深人静,时稚迦洗漱完,正在抱着自己心爱的弓细心擦拭,听到很轻的脚步声,眼睛一亮,转头看去,门扉轻轻打开,谢藏楼走了进来。
时稚迦立刻放下弓,笑的见牙不见眼,打量了一下谢藏楼的神色,起身跑到谢藏楼身旁推着谢藏楼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亲自给谢藏楼到了茶水,又看了看谢藏楼的神色,到一旁殷勤的给谢藏楼垂肩膀,锤了一会儿又探头瞅瞅,挠挠后脑勺,干脆走到谢藏楼身边坐到谢藏楼腿上双手圈住谢藏楼的脖子晃了晃。
谢藏楼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怕他摔了揽住他的腰。
时稚迦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怎么?生气了?”
谢藏楼垂下目光,继续喝茶。
时稚迦一把夺过茶杯放到一旁的茶几上,一手圈着谢藏楼的脖颈一手拽着谢藏楼的衣襟,凑上前轻吻。
谢藏楼一顿,放下茶盏,另一手也揽住他的腰,眸色有些发狠。
长夜漫漫。
时稚迦累的缩在谢藏楼怀里,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谢藏楼道:“注意安全,不要乱跑。”
时稚迦都快睁不开眼睛了,他将手绕到谢藏楼的身后,轻轻拍了拍谢藏楼的后背,呢喃:“放心吧,那么多人护着朕呢,还有暗卫……”
谢藏楼:“战场混乱,暗卫不一定能……”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时稚迦的鼾声。
谢藏楼:“……”
经过几日紧张的准备后,时稚迦跟着季徽城率领大军出发了,在此之前,风壬筠已经提前到前线坐镇。
御驾亲征,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和出征仪式,士气如烈焰般高涨,整座台城都轰动了,百姓们夹道欢送大军出征,送上祝福。
谢藏楼率领百官送行,一直出了城门,看着时稚迦一身闪闪发光的金甲骑着战马撒欢般神采飞扬的离去,有些咬牙切齿,有些无奈,又有些惆怅。
百姓之中,慕观寒看着时稚迦远去的背影,良久,敛眸,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冰冷的笑意。
神龙殿中的重臣十分忙碌,却又过分安静。
只是众人都已经熟悉了这种氛围,毕竟,自从陛下御驾亲征后,王爷的心情似乎就非常不好了。
不过谢天谢地,这日终于收到了大军行进的战报和陛下的信,笼罩神龙殿多日的阴云终于有了点要散去的迹象。
谢藏楼看着时稚迦寄回来的信。
其实,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每日的行军日记:
今天出征了,好开心,但是大军急行军,朕也不能休息,骑马骑一天,朕快散架了,要抱抱。后面还画了个要抱抱的小人。
谢藏楼喝了口茶,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接着向下看:
今天是出征的第二天,大清早就被叫醒了,朕好困好困好困啊,但是为了赶去前线,朕坚决不坐御辇,于是,朕又骑了一天马,真的快散架了,要亲亲。后面画了个要亲亲的小人
不过,朕今日和士兵们一起吃的饭,小舅舅也是,伙食很好,朕之前的努力没白费,开心~
朕虽然骑马辛苦,但步兵更辛苦,所以,朕不会喊累的,朕要坚强。可后面却画了个打着滚耍赖流面条泪的小人。
谢藏楼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报和时稚迦的信不断的送回台城:
朕到前线了,一直乖乖坐在中军大帐里,一切决策都由小舅舅决策,朕只说鼓励的话。后面画了个乖巧坐着微笑着的捂嘴小人,眼巴巴的看着信纸外好像在求表扬。
……
今天有一场大战,因为那些秘密装备的武器,简直是碾压式的胜利,摧枯拉朽。
朕是不是很棒?后面画了个求夸奖的双手叉腰昂首挺胸十分傲娇的小人。
……
朕今天去伤兵营了,虽然这次胜了,但是我们也有伤亡。
太惨了……
虽然夏平洛说,这次由于先进的武器,我们的伤亡已经很少了,但是朕还是觉得心情很沉重。
战争真的太残酷了,这次北伐之后,朕希望不再有大的战争。
而且,朕想给伤亡士兵更好的抚恤和犒赏,想了一宿,下面是朕的想法,你看看。
……
今日大战我们又胜了,大战时,朕待在中军大帐,听着外面的号角声,喊杀声,马蹄声和鼓声,惊天动地。北燕军队大败。
战后,朕出了帐篷,看到了尸山血海。
虽然绝大部份都是敌人的。
朕制作的武器很厉害,但朕也有些迷茫。
小舅舅说,这之后,其他外敌会更加忌惮,就不敢像北燕那样轻易挑衅开战了。
朕不迷茫了,朕要制作更厉害的武器。
小舅舅说这叫威慑。
……
我们一路北上,收复了一座又一座城池,士气愈发高涨。朕万分期待报仇雪恨的一天。后面画了个骑马的小人大喊“冲呀”
……
快要到北燕的核心腹地了,小舅舅和干爹都说再过不久就会有一场大决战,朕有些紧张。
……
可恶的宇文皝,竟然派使者过来,挑衅朕,朕一定要打的他屁滚尿流,把他射成刺猬!哼!
这是谢藏楼收到的最后一封信。
距大军出发三个月,乾朝大军如雷霆闪电般一路席卷,领先一两个时代的技术和材料制作的各种武器和铠甲,打得称霸北方的北燕铁骑毫无还手之力,一路从前线打到北燕腹地。
最后的大决战只用了一天的时间,早已被打怕了而士气低落人心散乱的北燕大败,之前还派使者对着时稚迦放狠话的宇文皝被溃逃的败军裹挟着逃亡。
乾朝大军的铁蹄声震撼天地,惊的败军更是丢盔弃甲,只求跑的更快一些。
季徽城也终于松口,让想要报仇血恨的时稚迦在大量精锐军士的护卫下骑马追击。
陛下亲自追击,军队士气更盛。
很快,时稚迦赶到了最前线,遇到了满身是血的夏平洛,杀了个痛痛快快的夏平洛大笑着一挥枪,寒光闪闪的枪尖直指远方一个马上的背影:“陛下,宇文皝!”
时稚迦眼睛一亮,目光瞬间看过去,而后盯住不放,一边疾驰一边弯弓搭箭。
终于,长箭如闪电般射出。
箭头是特质的,削铁如泥,轻易透甲,正中宇文皝后心,透心而过。
宇文皝落马,被随从带着重新上马,拼死逃亡。
周围都是一片叫好声,时稚迦得意的收了弓,刚要继续追击,就听夏平洛一声惊呼怒吼:“小心!”
时稚迦转头,一只暗箭从身后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