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百态，变化无常，永恒不变者，又有几多？
说放得下，那是假，怎能放得下，不过是被迫接受……
“再喝！”如悠高高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如悠”何疏撑着头，“你别喝那么急”
“此次讨伐大获全胜，心里高兴”如悠拿起酒坛子欲要再来，坛子却见了底。
“小二，再来一坛……”
“不必再上了”韩沐打断道，“把剩下半坛喝了便作罢”
韩沐将何疏面前的半坛子酒拿起，何疏见状扑上去抱住酒坛。
“不行，不然我便输了”
韩沐微微皱起眉头，“你身上伤还未好，喝这么多酒作甚？”
“我……”何疏还是不肯放手，死死抱着酒坛。
“疏儿”如悠晕晕乎乎，嘲笑道：“看来你不行啊，我要赢了”
“等等！”
此话一出，何疏急了，站起身便要将酒坛子往嘴里送。
“小疏”勿儿劝道，“还是莫要喝这么多”
何疏停下了动作，呆愣愣看向勿儿。
不知什么直冲心底，反应过来，抿了抿唇，放开了酒坛子。
如悠半醉半醒一览无余，却也瞬间明了怎么一回事。
眼里闪过一丝羡慕，心里又在偷偷思念着。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句话说的多好啊，怎么到自己这……
如悠抬起头，眨眨眼不动声色将泪水挤回去。
又害怕被发现，开口转移注意道：“你们此后有何打算？疏儿你还回玉山吗？”
“我……”何疏开始有些醉了，闷哼几声，才道：
“随勿儿去，她想去哪我便去哪”
“云游四海啊，退隐江湖啊，孑然一身，安稳伴她左右，不枉此生了！”
说着说着，眼前便浮现出这些画面，何疏不禁笑了笑。
真好。
“……真好”如悠感叹道。
“你，呢？”何疏闭眼趴在桌上，含含糊糊问出口。
如悠似醉非醉，定定看着碗中白酒，眼底是挥不去的迷蒙。
仔细想来，总觉得疏儿出身显贵，应当不谙世事，未曾想也受了这么多苦。
罢了，罢了，此事还是莫要拖累她了。
想到这，如悠一口闷下一碗酒，火辣的感觉布遍全身。
酒再好，也只能助人忘忧，解不了愁又有何用？
“若是那次我留下来……”如悠又想起了，开始小声嘀咕。
那件事一直挂在心底，只要稍稍触及，悲伤与悔恨便充斥整个心房。
如悠俯在桌面上，故作醉酒，实则流尽泪水。
降妖自古便有牺牲者，裴允玹并非首例，况且自己也是做足了准备。
不该如此，不该如此啊。
“……唔”何疏猛地从床上起身，环顾四周，眼神落到一旁的勿儿。
“现在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勿儿转头看向窗外，思索片刻才道：“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小疏你从日头当空睡到了日落”
“……”何疏一边穿鞋一边又问道，“那如悠她在哪？”
“她好似还在睡”
此话一出，何疏放缓了手上的动作，许是起的太猛，头开始发昏，于是摇摇头，试图能清醒一点。
“小疏”勿儿端起醒酒汤，递上前。
何疏缓步走近坐下，接过汤，竟还是温热的，下意识看了一眼勿儿，才一口闷下。
“方才与你喝酒时，我看到她哭了”
“哭了？”
“嗯”
勿儿接着道，“趴在桌上，偷偷流泪，许是不想让你们担忧”
“……我怕”何疏顿了顿继续说道，“此事打击太大，她会想不开”
“我见如悠性子豪爽，应当不会，不过小心点也是好的”
“嗯……”
“勿儿”何疏眼中透着认真，“倘若哪日我也死了，你莫要这般伤心，生死有命……”
“小疏不会死的，我会救你，无论如何”
“……”何疏明显愣住了，明知是些泛泛的话语。
“可是……且不说意外，便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何疏定定地看着她，好似此刻是生离死别之时，紧紧握着她的手。
勿儿还是说着那句话，“我会救你的”
“哈”何疏笑着，伸出手点了点她的脸。
指尖触碰之际，何疏坦然自若，没了从前的羞涩与躲闪，反倒是勿儿不自然地转过脸，张望窗外。
走这么一遭，明了了很多事，一生有限，情意难得。
只是……
何疏定定看着她，你又是如何想的呢？
在相知相伴的日子里，时而会产生一种错觉，你想要靠近我却又不得不止步。
勿儿，不管是不是错觉，这次，我想勇敢一点，一步一步靠近你。
“勿儿，你在看什么”何疏撑着脑袋，提醒道：“窗子是关着呢”
“……”勿儿扭过头，“我在想，如悠应该醒了吧”
“她还未喝醒酒汤吧，我去送”
“小沐送去了”
“送去了？”何疏一边挪起凳子靠近勿儿，一边道：“也好，我与你多待一会”
荷叶翠绿浮于水面，花还未开，花骨朵探着脑袋看着岸上人。
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呆滞想着什么出了神。
“如悠，你怎么在这”
“如悠？”
“啊？”如悠扭过头，故作轻松笑道：“出来透透气”
韩沐走近，发现她异常清醒，没有任何醉酒过后头晕现象。
“醒酒汤”韩沐还是将手中的汤递了过去。
“睡了一觉而今又出来透了一会气，反倒没什么感觉了”
“头真不晕？”
如悠摇摇头，“韩师兄，往后你有何打算？”
“……”韩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手中汤水放在一旁。
与如悠共事也有数载，她心中有事自然不难看出，韩沐也未点破，答道：
“看勿儿吧，她有什么打算，我便与她一起”
“勿，儿”如悠一字一句重复着，似在想什么。
“韩师兄，说来也怪，从前你不是声称与她断绝来往，如今却又亲密的不肯分离，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那日昏迷，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从我生到死，就在濒死之际，忽顿悟这一生有诸多误会与遗憾”
“幸而是梦，好在还能补救”如悠话中带着些许羡慕。
“可是无法改变啊”
韩沐紧紧握着拳头，“你明明知道会是怎样的结局，可就是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梦成为现实”
“原来如此”如悠微微颔首，没有太大的反应。
“你……”
见如悠这个反应，想必裴允玹提过，梦中预言。
不像执琼，孤陋寡闻。
“确实苦恼，若是我，也会如此，不惜一切，可是……”
如悠长舒一口气，“要如何劝说一个，甘愿赴局之人”
甘愿赴局，韩沐不语，心里早已明了，只是，只是……
叫他如何割舍得下，他的亲人，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只要勿儿她还未有那种想法，就一定有机会……
“我打算回玉山”
一句话打断思绪，韩沐不解地看向她。
“此次讨伐，你表现不错，又是玉山子弟，必定会有大把的奖赏，这些应当足矣过半辈子，为何还要回去？”
“……从前我在想，难道我除了寻一个好人家，便没其他活路了？”
“那为什么她们可以选择，而我就不行”
她们？应当是说她的姊妹吧。
关于如悠的身世，韩沐也知晓一二。
出生于名门世家——李家，其母是家中小妾，地位虽算不上尊贵，但好歹衣食无忧。
只是不知为何，母女二人被扫地出了门，于是食不饱腹成了常有之事。
分明大差不差的出身，却过着完全不同的日子，怎叫人心中不甘。
“于是我上了玉山”如悠继续道，“原本为自己而来的，但待了这些日子，又见识了那么多”
“玉山成就了我，可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孩子，就仅仅因他人贪欲，失去了应得的机会”
“我劝不了自己，没办法看着这些孩子因出身饱受不公，我觉得应该做点什么，哪怕……”
如悠顿了顿，眼中闪着泪光，嘴上挂着笑，“我甘愿入局”
“……”
原本是他的，梦中是他一腔热血想要改变些什么，可惜事情还未有什么起色，便入了魔。
这次自己并未参与，如悠也就顺其自然成为了发起者。
韩沐还想说些什么，心中却又纠结万分，最后只是叮嘱道：
“此事凶险，你……多加小心”
“我知道，那日与裴师兄相见过后，伯母交给我几样东西，里面有裴师兄对这件事的见解，我能参考参考”
“……”韩沐张口欲要说什么，又被一道声音打断。
“原来你们在这，害我好找”何疏走来。
“怎么了？”如悠笑着转过身。
何疏看了看呆愣的韩沐，又看了看如悠，才道：
“你们在聊什么，韩师兄怎么傻了？”
如悠也看了一眼，道：“怕是心系什么，忧虑过重”
“你们饿了吧”韩沐回过神，“我去准备吃食”
“等韩师兄你想起来，咱们都要饿死了”何疏双手环抱，故作生气，“吃食已备好，就差你们了”
“这么一说，还真饿了，走吧”如悠随着何疏离去。
“你怎么醒这么早”
“本就没喝多少，是你不行……”
“韩师兄？”如悠驻步扭头看向他。
何疏也跟着转头，“韩师兄，你愣在哪里干什么？”
“来了”韩沐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