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的男孩躺在摇椅上,他的身形带着少年人贯有的淡薄,眉眼却带着藏不住的病态。
一身简单的白米色休闲装,显得人更加瘦削和虚弱,乌黑长发被素雅的白色发带挽成一束,垂在胸前。
【玩家余潮生,根据您的身体状态,重塔今日为您推荐积分副本:惊罪凌迟论,阑珊之归暮,彳亍城。】
【再次强调,亲爱的玩家您的初始不掉落武器因为你无懈可击的成功做出了有效牺牲,经重塔判定武器已经失效!请不要囿于此而发生失误!】
成为重塔关照人士已有几日的余潮生还是没有习惯重塔的唠叨,他不知何地叹了口气。
好烦。
后世的衣服虽然舒服,但是还是怪怪的。他抬手不太自然地扯了扯领子,深黑色的眼珠子微微转动看向了桌子上的证件——转校生证——已经没用了。
重塔其实不需要担心他会被这个初始武器困住,这个武器就业空间属实不行。
不自觉皱眉。
理性分析一下,他目前的精神状态虽然高于平均值,身体状态在医院养了那么久依旧是废人一个。
他需要采纳重塔的推荐。
对于一个伤员,慢节奏的积分副本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不过,他还能坚持多久呢?他始终还是要面对爬塔副本的勾心斗角。
他就不该好奇那个副本的运行逻辑和初始武器使用实效,更不该被那个叫唐景则的逮到。
思维不自觉陷入不久之前的灰暗——那个压抑的环境。
笑盈盈站讲台上的老师在一瞬间冷下脸,用他那双沉思的黑眼珠子看向你强装镇定的眼睛里,手缓缓在讲台上敲了敲,忽而,笑得温柔:“这位转校生你在干嘛呀?”
尾音上挑,笑意明媚。
阳光本应该是温暖的,笼罩下他却整个人冷汗直冒,面如死灰,呼吸停滞,忘了呼吸。
“咯……”
急促地吸氧让他发出了神似哭声的杂音。
缓了好一会,余潮生才慢慢平复自己的呼吸,他半死不活地闭上眼。
重塔温柔的女声似乎还在他的耳边嗡嗡作响。
“中上级副本是什么?”
从哪冒出来的?
啊,好烦。在医院躺了两天,在家已经躺了三天,身体也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动作,最迟明天就要进副本。积分副本虽然安全,但是基础积分给的不算大方。而他必须要在下次爬塔前买一个保命的道具。
去积分副本,积分肯定不够。去低级副本,自己肯定死。
余潮生觉得自己的怨气已经实化,恨不得把以前那个不知道天高气厚的自己给掐死。
但他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就就着刚刚精神值低于平均值得到的“中上级副本”信息。从大海般冗杂的重塔信息和规则中捞起更多的筹码。
他被重塔磨平棱角的尖刺还残留着最深的宽宥——他不想,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无声无息消失在重塔。
对于重塔通关,他在过了几次惊心动魄的副本后还斗志满满地想过,可是他和高中榜眼的自己说过几句话后就没奢求过了。说他没志向也罢,说他没有勇气也行。
他想,自己是多骄傲一个人啊。光芒被人艳压得黯淡,他怎么可以没有愤怒过?
可那个穿着一品簇新深红官服的中年的自己安安静静倚千里楼四楼雅间的窗边眯着眼睛看着黄昏中的琼林苑,他看起来有些悲伤,又有些解脱。
他看向年轻的自己,轻轻说:“我这一生很幸运没有对不起我的字。”
“宪之,你真的不知道你为何而苦读吗?不要骗自己,你骗不了我。”
不惑之年的沉淀,虽是站在远处,余潮生还是被压得半响说不了话。明明是长大的他,可他觉得自己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觉得很不舒服。或许是少年任性,他有一瞬间感谢重塔让他在副本中游荡,不用面对长大。
少年再心有天高,也会害怕。
害怕未知,害怕自己不似是自己。
余潮生低顺着眉眼阅览着规定,兀的,笑着说:“虽然但是,还是毁灭吧重塔!”
.
“师兄在看什么?”
离强制进入副本只有两天。唐慎过了几天重塔生活——总得来说,有点不方便和方便并存。
对所有东西的使用,虽然有帮助面板的提示,但对此帮助唐慎只能说有用,但不多。总结,没用的东西,不如不用。
唐慎拥有现代的记忆,也已然被重塔搞得两眼发蒙。王溱这个实实在在的古人可适应良好,还向唐慎展示了一波什么叫不用,但技能点点满的一手好菜。
不过,这个问题也是唐慎自己造成了。他喜欢去琢磨重塔的东西,王溱则是一脸“景则好厉害”的泰然自若的享受成果。
而对于重塔的规则,实在是又繁又杂,王溱比唐慎看的快太多,而时间不等人,后面几乎是王溱边调教唐慎那小鸡琢米的战力边口诉给他。
再后面,把必须的规则讲完。唐慎抽空去了一趟商店回来就果断放弃了让王溱讲选修。
一是讲课太废嗓子,王溱倒是没觉得什么,多喝点水润润就行,可唐慎心疼坏了,觉得他每次讲完,眉眼都恹恹的。
二是重塔的选修在商店里有人为整理成册的简略思维导图,唐慎觉得他看了这个就行,详细的师兄知道,他很放心。
被这样全心信任,王溱必须承认他特别特别开心。
不过,开心归开心。王溱在锻炼武力值上对他心爱的小师弟一点也没有手软。可武力到底是得依靠一个漫长的积累,他主要还是教的一些各种简单实用的小技巧。
此时,两个人温故知新了技巧后,中场休息,随意站在花园池塘的岸边,王溱出神看着池水深处,面无表情,阳光柔柔地融化了霜冻,依旧赏心悦目。
唐慎边平复自己的气息,边好奇地望了过去,目光在前进途中被荷叶挡住,由此发问。
王溱似乎沉溺在自己的思维中。
唐慎又唤了一声:“师兄?”
王溱听见了,他转头看见唐慎就笑,眉眼如画:“怎么了?”
唐慎:“师兄在看什么?这般入神。”
王溱愣了下,轻笑着嘟囔了一句被发现了,便坦然向唐慎摊开手掌心。唐慎定睛一看,竟是鱼食!关键是我们刚打完架(被单方面压制),你从哪来的鱼食!
王溱把唐慎的震惊尽收眼底,他没有解释只是笑了一下,匀了些在唐慎手中,才说:“我在看池中锦鲤。”
唐慎顺嘴问:“师兄瞧见了吗?”
王溱:“瞧不见呀,可想瞧见。小师弟要瞧瞧吗?”不等唐慎说话,撒了些鱼食。
唐慎评价此举:“食物诱惑,师兄高明。”
王溱没有接话,转而将鱼食全撒了。
鱼食从高处坠落,池水溅起稍微一会儿又复平静,但不消几瞬躲着行人的锦鲤拥聚在一起,弄起了接连不断的大片涟漪。唐慎蹲下身补充食物。而王溱轻轻地发问:“景则,你觉得是鱼食高坠溅起的水花大,还是池中鱼哄抢食物而溅起的水花大?”
唐慎认真思考了片刻,道:“师兄这样比较有何意义?”
王溱定定看向他,他继续道:“是你撒下鱼食才引起池鱼哄抢。水花只是一个外在表现。很多事情,只要做了,那么师兄,无论结果或说引起的水花实际并不重要。只要做了,那就不要想太多。毕竟,在一切尘埃落定后那依旧是一片静水,并没有水花。”
唐慎怎么可能不明白王溱的意思,他向王溱笑得灿烂:“我相信这一点。而且我也相信师兄教给我的。”
王溱教给唐慎很多东西,各种方面都有。或许是心有灵犀,王溱一下就知道了未尽之言。
他曾对唐慎说过反击敌人的方法。断其希望,扼其喉咙,迫上绝路,于须臾点滴间,无声无息,斩除敌人。这需要耐心,更需要比敌人更了解敌人。
王溱平静的面庞现出了几分茫然,他愣了好一会后定晴看向唐慎。俊俏明朗的青年用明亮的双眼,同样认真地凝视着你。
他蹲下身来,握住唐慎的手腕,引导着小师弟把鱼食倾倒入池,随后欺身吻住了不明所以的唐慎。
或许这就是喜欢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他所想要的一切。
王溱吻得很轻,很缓,很柔,像一滴水、似一春风、宛一小雨、若一捧雪。
珍惜眼前人如珍宝,几乎生出了劣根性——不想这块玉,这只鸟,被任何再打磨,被任何人看去。
“景则。”
“嗯?”
“我真的好爱好爱你呀。”这话说得温吞,咬字并不清楚。呢喃似的告白,动人心魄。
唐慎并不耻说情爱,只是师兄不常说这些。他每次听见都能心颤十分,全身闪过酥人骨髓的电流。他认真看着王溱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我也非常非常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