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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鹊桥仙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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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好些日子,快到云山的末七时候。龙泉寺门前忽然来了几顶青呢小轿,光是随行的护卫就有七八个,前前后后大大小小十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

一念听见响动,出屋一看,人已经来到了跟前。见着她很是和蔼,亲昵熟络的挽上来了询问道:

“你就是一念吧?谭二爷晓你进来闷得慌,特意请了我们几个嫂子来陪陪你。”

为首的女人年纪大些,双鬓染了霜,一丝不苟的梳起来,盘成云髻。却是不着珠玉,只简简单单束了只绛色抹额。面色白皙老皱,铺在脸上像是一张揉皱了重新展开的纸一样。

她们簇拥着一念进禅房,吃着茶水谈论起各家家事来。又是唏嘘又自嘲,拉着她的手怜爱道:

“女人这一辈子生来,在家守父,出嫁守夫,夫死守骨。少夫人,出了末七就要开始守节了,以后脂粉珠钗,锦衣罗裙可是使不得了。守节清苦,可是三纲之常,就是要耐得住寂寞。”

但晚春不懂规矩,一早还是给一念略施薄粉,簪了只素色银簪。她近来气色十分的不好,唇色发白,用桃色口脂遮掩。叫几位夫人看了笑话,捂住手绢笑话她。

一念下意识地伸出手背,蹭了脸上的胭脂。晚春看见,赶紧给她递给了手绢,免得她糊成大花猫叫人惹了笑话。

这些人是临潼守节的女子,她多多少少听过她们的故事。其中年纪最大的有五十多了,就是那位和蔼的林夫人。最小的只比她大了一岁——十八岁,钱家小娘子,是知县董齐的女儿。嫁给前首辅的公子,成婚才不过三个月,丈夫就喝花酒死在青楼里。还有两个,一个丈夫殉了国,一个丈夫和她一样病死成了节妇。

而云山一死,她也将成为新的节妇。等出了末七就会有差役上府里来稽查,然后请当地石匠将她的名字刻在节孝祠里去。

那地方,以前她同谭云山买菜的时候经过。高墙耸入云端,门口伫立两只白眉青面狮。里面供奉着临潼孝子节妇的排位,但这是有钱有权人的把戏。

寻常人家生活困苦,女人死了丈夫,婆家是难容的。不是赶了女人回娘家,便是另寻人家让她们改嫁,以此来获得一笔颇为丰厚的聘礼,来补偿做为丧子和娶妇的损失。

可于女人来说不论贫富,这好像又是莫大的荣耀,所以九原总有各样的闹剧上演。有夫死婆家难容的,也有女人誓死要为夫守节的,他们像是前世的杀父仇人一样,矛盾难以调和。

在九原有各种各样的男人死了,就有各种各样的女人掏空了心思去挣贞洁牌坊,改嫁变成了一个十分低劣耻辱的词。

但能够挣到贞节牌坊的女人寥寥无几,她们掏空了心思,不惜割肉剜目、断指毁容、自杀殉节的,甚至各样尝粪装疯,以期得到朝廷的褒奖。竖起的节动天褒,贞顺流芳的牌坊。

连一念她娘也是,她不屑用那样的手段去争,知晓朝廷的人并不是傻子。老老实实的守了她爹爹一辈子,独自抚养女儿长大。以为循规蹈矩,恪守妇道,就是同那些假意守节的女人不一样。就能成为天下女子的典范,光耀苏家破旧的门楣。死后就可以得到她念了一辈子的牌坊,甚至再不济灵位也能入到九原的节孝祠里。

现实却除了邻里几句无关痛痒的赞美和唏嘘,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尸骨都要卖了田地才能收殓。

如今她竟要实现她娘的遗愿了,一念倒是第一次听得这样的喜事。

她只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孤女,进了谭家的高门深宅里。往后不为生计操劳,不着珠翠花衣,不施脂粉,不照梨花镜,为她心爱男人守枯骨。百年后在临潼的官道上,也会为她树起一座高大漂亮的牌坊。

又过了两三日,那几位夫人府上便各自来人将她们接了回去。末七,谭家的轿子就浩浩荡荡的离开了龙泉寺。

不出半个月的功夫,官府的人果然来了。他们拿着卷宗来核实谭家的节妇,可一念没见到他们,是不是自愿未云山守节,她一句话也没说上。

夜里倒是从未登门拜访的三房奶奶郑知秋来了,小名荣儿,三爷时常喜欢这样唤她。

“哟,咱们家的贞洁烈妇来了!”

她不请自来,等了好些时候。看见一念回来,立刻就举起石桌上的长毛雪色奶狗,对着她大拜特拜,笑得花枝招展,弄得她好不尴尬。

“三奶奶您别这样说,我.....”

“怎么还害羞了,给你的男人守节,可是天大的喜事,多光荣!连三奶奶我跟着长脸不是,呵!”

三奶奶将话说的那般喜庆热闹又暗地里啐她,一念不傻,听出来了赶紧往屋里躲。她还是紧跟着蹿进房里,劈头盖脸的骂道:

“苏一念,你就真的舍不得谭家的富贵是不是!!就要守着一个死人,吃糠咽菜给那夫妻俩挣贞节牌坊,叫他们在外面穿金带银,吃香的喝辣的风流快活是不是!”

晚春见状赶紧拦上前,“三奶奶,少夫人她才.....”

“滚,你是什么东西,这地轮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她想要解围,还没说话就叫她骂了下去。屋子里没人了,就只剩下一念半死不活的耷拉着脑袋,坐在床上一声不吭。

“苏一念,你以为谭家是给你守节的地方吗?”

那姑娘倏地抬起头,眸子亮晶晶,三奶奶原以为她叫自己骂哭了。

“你知晓我那可怜的孩儿怎么没的吗?六个月了,一碗安神茶他就变成了一滩血水。谭家这偌大的院子里,连猫狗都能下崽子,只唯独人不能。那茶原是给你的,你说是为什么?你以为那毒妇容得下你?云山就是死了,她也要把你肚子里他的那一点精元打下来。能叫他留了种,同她二房的宝贝儿子争夺家产?”

可不管说什么,一念都木然了。睁着一双大眼睛,什么表情都没有。

“你看我做什么!!我说的话你到底听见了没有,那毒妇容不下云山的孩子,她自然也容不下云山!!”

她见仍是毫无反应,扬起巴掌掴下去。一念嘴角瞬间就挂了血渍,白皙的脸颊留下几道赤红的手指印。

“你傻了是吗?好好,你要守着一个死人你就守!哪天叫那老不死的摸到你房里来,你就给你男人生个大胖小子去吧!!”

一念的眼睛这才有了些神,捂住脸哭哭啼啼的擦眼泪。三奶奶容不得她那般愚钝的人,闹了一通才叉腰着气冲冲的离开。院子里那雪色长毛狗扑上去叼她的后脚跟,狠狠挨了一脚倒在地。

那狗后来也没人来领走,就一直养在了敬园里,夜里稍有风吹草动就吠了不停。一念很喜欢它,给它取名叫小狮子养在了屋子里。用生肉喂它,养的血性十足,不亲人,就是晚春和常喜进院子来也要叫唤上两声。

她总能第一时间知晓院子里进来了什么人。夜晚,它就趴在脚榻上,像当初一念守着云山那样,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三奶奶自那日胡乱抽了一阵疯就又回到西院里,也没再来找过麻烦。

有天夜里,小狮子吠个不停,一念记着三奶奶的话,心里直打鼓。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敢睡。唤了好几声晚春也没见人,再后来小狮子的叫声竟越跑越远了。

一念壮着胆子起床,走到屋外查看。敬院里空荡荡的,明明是一样的院子,看着那样的陌生。

云山不在了,夏至被发卖了。晚春和常喜不知道去了哪里,连小狮子也跑出去了。夜里冷风呼呼的吹,一念拢紧身上的衣服,鼻头一下酸了起来。

身后忽然吱呀响了一声,她猛地回头,看着黑漆漆的屋子莫名其妙的害怕,像是里面藏着什么怪物一样,吓得浑身战栗。

“云.....云山?”

她喊了一声,门板吱呀又响了一下。

一念不敢进屋,跑出敬院,咚咚的敲老太太的院门。

“老太太,老太太!灵巧姐姐,开门呐,我是一念!灵巧姐姐,老太太睡了吗?”

她吵吵囔囔把里面打盹的人闹醒,灵巧披了披风出来开门。只见她衣衫单薄,鬓发凌乱,满目凄色。身子冰冷,发着抖在门外哭。

“少夫人这是怎了,大半夜的那么冷,您怎么衣服也不穿。冻着凉了怎么办,快快进来。”

一念这下更是委屈,跟着灵巧进了屋,猛地就扑到了老太太床头,嚎啕大哭起来。

“老太太,我好怕!敬院里有人,躲进了我的屋里!”

老太太年纪大了,云山病逝后身子一直好不利索,夜里睡得愈发的少。一念的敲门声和哭声响在门外,她一下就听到了。

进屋一看,果然小姑娘就受了惊吓。她伸手去擦一念脸上的泪痕,拢紧灵巧披过来的衣裳,问道:

“进了人,什么人可是看到了?”

一念哭着摇头,“没有,夜里小狮子一直在叫,后来就跑出去没回来。屋子的门吱呀吱呀的响,像是里面藏了人一样,我不敢回去了老太太。”

“自己家里怕什么,许是忧伤过度产生幻觉了,别怕。”

“老太太,我就是怕......”

一念躲进老太太怀里,搂着她不松手,仍旧哭的泪眼涟涟。

“好了好了,不怕不怕,祖母派人去看看。身子那么冷,冻坏了吧。灵巧快灌了汤婆子给少夫人暖暖,再拿床被来。”

灵巧和屋子里的婢女很快就忙活开,灌了汤婆子来。一念也换了身干爽的里衣,钻进被子里同老太太一起睡。

半个时辰后,领着人去敬院的管家就回来了。灵巧在外问了几句,进来禀道:

“老太太,管家去敬院里搜了,里面没人。晚春和常喜睡死了,所以没听到少夫人的声音。小狮子跑出去玩,这会儿也回来了。”

一念窝在被子里,竖着耳听。身子开始有些发热,脑子懵懵的,还是可怜巴巴的呢喃着。

“老太太,就是有人,我怕......”

“哪儿有人,你看错了罢。祖母派人去看了,什么人都没有。你听见的那动静,估摸着是云山。他想你了,所以回来看看你,别怕。”

老太太让灵巧熄了灯退下,搂着一念睡下,像是哄孩子一样轻声哄着,干枯的手指一下一下温柔的拍着她的背。慈爱和蔼,让一念觉得好是安心和温暖,慢慢的就平静了下来。

小姑娘嗡里嗡气的问道:“老太太,您为什么待我这般好?像是我亲亲的祖母一样,只是可惜我从小就未见过她的模样。”

老太太笑起来,目光温柔慈祥,手掌抚摸着她的头顶。

“你是云山的妻,祖母亲亲的孙媳妇,祖母怎么会不喜欢你。”

可老太太也并不能全然护住她,依照临潼之俗,节妇明志。需闭幽户,绝人道,以防年岁清苦,节妇耐不住寂寞,做出有辱门风的事来。

第二天早上,二奶奶带了人来给一念验身,行贞女礼。随行的婢女手捧白玉观音像、木鱼、经书、素衣白花像是小鱼一样,在谭家的马头墙下排着长长的队伍。

临潼那几个有名的节妇也来了,一行人进了院子坐下。先是二奶奶询问一番,一念精神十分的不好,脑子昏沉沉的。要人搀着才能走路,强打起精神照老太太的话吩咐回答。

灵巧看见这阵仗,摸着墙角就跑了出去。二奶奶着人给一念灌了麻沸散,把她摁在床上,褪下裤子剃光了身下的毛发。然后还要用红线缝住下身,好在老太太拄着拐赶来了,边跑边骂

“毒妇,毒妇,柳素青这个毒妇!我的孙媳妇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了你的命!”

老太太进了屋,看见二奶奶挥起拐杖追着打。灵巧跑进里间,把那几个婆子都赶了出来,一念死里逃生人都傻了。

屋外二爷得了消息赶来,顾不得什么规矩冲进来救下二奶奶,一把抓住老太太的拐。

“娘这是干什么,要打死素青!她犯了什么错,这些年来为谭家操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如何就要下死手打死她!”

老太太:“你问问她干了什么好事,一念才十七岁就要给她缝阴,你们要逼死她吗!!”

二奶奶还愤愤顶嘴,“老太太,我不过是依规矩办事有什么错!谁知道苏一念是个什么货色,别到时坏了谭家的门风叫人笑话!”

老太太:“放肆,一念是什么人我知道!我还没死,谭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二爷见她脸色愈发的不好,拉住了二奶奶,连忙赔不是。

“娘,此事是素青做的不妥,儿子下去会管教她的!”

说罢夫妻俩就躲了出去,老太太到床边,看见一念狼狈的模样,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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