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露出来,但在自己家人面前,他便不由得松了防备,整个儿表现得像个未经世事的少年人似的。
季双鹤清楚对方的个性如此,也不再多说什么,他把洗好的东西放到蔺和面前的砧板上,仿佛随口一提般道:“你不是打算参加下月霍家的宴请么?到那时候,也许就能知道些什么内情了。”
蔺和心下一惊,险些把手给切到,有些窘迫地拿手背擦了擦脸,便放下手中厨刀,扭头去瞧对方表情:“鹤哥你知道了啊……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打算去。”季双鹤说。
“可是……”
蔺和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也不是想说服对方改变决定,只是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置身事外显然无法了解更多的真相。
“伯父已经和我谈过了,”季双鹤接过他的话茬,面色仍旧平静如常,“我不去,只是为了表明季墟的态度而已。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去不方便查探消息,我可以把邀请函给南嘉。”
蔺和闻言一惊:“南嘉?这怎么能行,她还是个孩子呢。”
说到这儿,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语气是季南嘉最讨厌的,忙改口解释,“我是觉得,太早把她牵扯进这些事里……有些不太好吧?”
“南嘉已经成年了,何况当年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你也才刚满十九岁。”季双鹤自然地阐述事实,“而且这么做的话,她也会很高兴的。”
“话是这么说吧……”蔺和低低嘟哝了声,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的确,如果让季南嘉跟他一同前去穗城,她一定会高兴出花儿来,可到了这个时候,一向是作为对方同谋的蔺和,反倒率先犹豫不决起来。
季南嘉眼下并不在这儿,她正扶着蔺一则在前院里散心,顺带去迎接今晚的客人,约莫半小时后才会回来。
在此之前,他们两人将会筹备好今晚的宴席,彼此之间分工默契明确,亲同真正的三兄妹一般。
同季双鹤这么说了一通过后,蔺和也像想明白什么似的,不再分神胡思乱想,很快投入到手中的活计上。
又过了半晌,他跟季双鹤招呼了声,率先端了几盘前菜,到餐厅里收拾准备去了。
望着对方的背影,季双鹤回想起昨日午后的光景。
那时候他曾想同蔺和说些什么,但现在想来,大概是没什么必要了。
昨天蔺和从穗城匆匆赶回来,见他时神色无措四肢僵硬,还硬要强撑个笑脸,只一眼季双鹤就能将他的心思猜中个七八分。
他本打算等蔺和与蔺一则交谈过后,再借机跟对方相谈,不料半路杀出了一个季南嘉,无奈之下,便一拖拖到了一天后的现在。
上周日的傍晚,刚从穗城回来后的不久,他就将霍家会谈的种种经过和最后结果告诉了蔺一则。
仅仅只是回想会面当时的场景,季双鹤就不禁心生嫌恶。
然而他向来谦恭有礼,不笑时也让人感觉亲近,就算有不悦之意,面上也是不动声色、宛如春风的。
在穗城荣园,除了所谓挑头的霍华安,谢昭回的无声默认,周无虞的冷言讥语,以及如今已经是个死人的卫时济的唯唯诺诺,与其说是场争取合作的会谈,不如说是一出闹剧反倒合适。
季双鹤不打算掺合霍家唱这出戏,早早就谢幕退了场,回到数千公里外的燕京,又马不停蹄赶往天香山脚的蔺宅,他方才觉得空气舒爽了几分,心头郁积的烦懑也终于去了。
七天前,也同样是在二楼的书房里,他同蔺一则讲述了霍家的打算与会谈的经过,又轻描淡写提及了那晚荣园的命案和谢周二人各自的意向与态度。
一番话结束,蔺一则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在他话语结束后,忽地发问:“那你呢,又是怎么打算的?”
“伯父,我不会去的。”
季双鹤从容道,声音柔和温煦,却有着不由分说的力度。
他稍微一顿,随即轻柔却笃定地说,“我永远不会……背叛你们。”
蔺一则打量着身前的一座针柏盆景,目光沉静,没有立刻答话。
这株针柏长势已初现,林冠葱郁,却尚未定型,只能看出个大致的轮廓。他看了许久,像是在深思,又像仅仅是在考虑松柏定型后的形状。
漫长的沉默后,他方才道:“只不过是个人的选择罢了。谈不上什么背叛不背叛的。”
季双鹤温和地一笑:“您说的对,是我说错了。不过,”他沉吟片刻,眉梢一蹙,“我只是在想,如果蔺和有想去的意思,我是不是该……”
“不必为他担心。”蔺一则说。
他抬起头,一双眼隔着盆景望过来,目光平和而清明,“会有人同他一起的。”
季双鹤稍微一怔,随后露出了然的神色:“我知道了。”他停顿片刻,复又微笑着说,“如果他能自己找出什么,就再好不过了。”
又十几分钟后,季双鹤方才从书房里离开。
行走在阴凉背光的走廊上,回想先前一番对话,他面上情容依旧温和,心中却不容置疑地想,周无虞,谢昭回,那就是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