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还想去新华书店买书,我想买几本外国名著看看,还有……还有《厚黑学》、《资本论》、《人性的弱点》!”
“你小小年纪,看那些做什么?你现在不是应该看点儿童绘本才对吗?”
“但是我上次听管家说,要多看这些书,才能学会和人相处的方式,我想多学一点,让父亲能更喜欢我,说不定他就会让我们离开祖宅了。”
听到这里,萧念卿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但很快被她掩盖了下去。
她蹲下身子,揉了揉儿子的脑袋。
“我们能不能离开祖宅,不是父亲决定的,而是我们要去争取的……”
“但是父亲总是不回来看我们,而且每次回来都骂你、打你……”
话音未落,念卿伸手捂住了孩子的嘴巴。
“嘘,这些话不许说了。”
“但是母亲,这些都是我看到的!他每次回家都打你,我……”
“你父亲工作压力大,现在生意不好做,有时候心情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些话,你不许对外人说,知道吗?梁家也是要脸面的,我们如果在生意上帮不上父亲,也尽量不要给他添麻烦。”
“但是,母亲,我觉得他不尊重你。”
“唉,我们都是老夫老妻了,要那些做什么,放心吧,打是亲、骂是爱,你父亲还是对我很好的,当年我们还年轻的时候,他对我……”
讲到这里,念卿的眼中闪过几分怀念。
但那些早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已经被掩埋在历史的尘埃里,再也寻找不到了。
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复又低下头,苦笑一声。
“算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不提了,现在呢,母亲为了你,会努力和父亲谈谈,希望能把我们从祖宅里搬出来,毕竟外面的教育条件比较好,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让你在西乡村读小学,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母亲,我不怕委屈,我只希望能少给母亲添麻烦,只要和母亲在一起,在哪里我都不在乎。”
“好业儿,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萧念卿欣慰地摸了摸小男孩的脸颊,那双悲伤的眼眸,终于有了几分暖意。
【是啊,从小到大,是母亲拉扯我长大。】
【母亲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她对谁都是软言软语,哪怕被父亲家暴、拳脚相加,也从不曾对我吐过苦水……】
梁业站在母子二人身边,看着母亲年轻的面容,恍惚之间,发现自己已经快忘记母亲年轻时候的模样了。
记忆中的这一幕,几乎已经模糊了。
当年他还只有五六岁,已经忘记了母亲带着自己离开老家、来到城市寻找父亲的这件事情,只是,他总觉得接下来好像要发生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梁业感觉到脑袋深处隐隐作痛,某个被压在记忆深处的片段,呼之欲出。
“啊——”
“有车——”
“快躲开——”
刺耳的尖叫撕裂暮色!
尖锐的刹车声与轮胎摩擦地面的刺啦声同时炸开,梁业瞳孔骤缩 —— 一辆漆黑的 SUV 如失控的钢铁巨兽,从巷口狂飙而出,车头的镀铬饰条在路灯下泛着森冷的光,直直撞向斑马线上的母子。
记忆如汹涌的潮水将他淹没。
【母亲!!】
沙哑的嘶吼从透明的喉咙迸发,声音却消散在空气中。
令人震惊的是,萧念卿竟猛地转过头,杏眼与他虚无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那一刻,女人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与了然,她仿佛能看到透明化的梁业。
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那辆撞向自己的轿车!
“不好——”
千钧一发之际,萧念卿用尽全身力气将小梁业推出。
五岁的小梁业像片脆弱的落叶,跌落在三米外的路面,后脑勺磕在柏油路上发出闷响,瞬间瘫软在地,小脸上还挂着未及消散的惊恐便晕了过去。
而女人单薄的身躯直面呼啸而来的车头,她踉跄着想要躲避,珍珠发夹在急骤的风中飞落,散落的长发如墨色绸缎在空中狂舞。
“砰!” 金属与□□相撞的闷响震颤着耳膜!
萧念卿的身体撞在红绿灯杆上,骨骼碎裂的脆响混着玻璃迸裂声,鲜红的血液如绽放的曼珠沙华,在冰冷的金属杆上蜿蜒成可怖的图案,她的真丝衬衫瞬间被血浸透,米白色布料化作刺目的猩红,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瘫倒在血泊中,杏眼仍死死望着儿子的方向。
【该死,我记起来了!】
透明化的梁业疯狂扑向肇事车辆,但他的手掌却穿透钢铁车身,他现在是灵体形态,完全无法参与这个世界的任何事情。
黑车内,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只露出半张阴鸷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猛打方向盘倒车,刺耳的倒车警报声中,轮胎在地面留下两道焦黑的印记,车辆扬长而去,只留下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此起彼伏的尖叫,以及梁业撕心裂肺却无人听见的哭喊。
透明化的梁业手足足措地站在原地,那些慌乱的行人穿过他透明的身体,街头一片混乱。
而自己的母亲,就倒在血泊之中,昏迷着,看起来身体已经被撞碎了,大片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裙摆,她看起来像是一只破碎的蝴蝶。
梁业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我想起来了……】
【这是在我五岁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只是当时我的脑袋磕到地上,让我忘了这件事情……】
【但我记得的是,从那之后,母亲就只能坐在轮椅上了。】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划过,记事以来便从来没有哭过的他,在这一刻哭得撕心裂肺。
【随后,父亲以母亲行动不便为由,让她和我永远留在了乡下祖宅里,再没有离开过,一直到母亲死去,都没有离开过。】
【车祸的肇事司机,后面也找到了,只不过被判定为精神病患者,没有被判处死刑,只是被送医,关在精神病院,而我的母亲,却永远失去了行走的能力,成为了残疾人。】
【母亲,是我对不起你……】
【你为了我,隐忍了这么多,我却浑然不觉……】
【梁周!那个负心汉,是他害了你!!】
突然,周围的光全都暗了下去,只留下两束光打在梁周和萧念卿身上。
萧念卿从血泊中缓缓爬了起来,抬起头,看着几步之外的梁业。
“业儿……”
她的声音一如梁业记忆中的温柔,只不过这一次,却带着几分沙哑。
梁业抬起头循声望去,正对上萧念卿那双疲惫的眼神。
她浑身是血,却仍旧不忘露出一个笑容安慰他。
【母、母亲……】
梁业连滚带爬地来到萧念卿身边,抱着母亲痛哭。
【母亲……母亲……对不起,儿子不孝,儿子不知道这些事情,不知道您过得这么辛苦……】
萧念卿抱着儿子,长叹了一口气:“不怪你,这是我识人不明,才导致终身错付,但是母亲却生了你,这一点,我从来都不后悔,你是一个孝顺的孩子,我不愿意让你背负太多,所以才从来没有告诉你这些事情。”
【母亲,我……】
“你是梁家继承人,你是一个胸有大志的人,只有你才能继承你父亲的家产,这一点,梁周也很明确,所以,他不会动你,只要我对你隐瞒下所有事情,他就能放心地将家业传给你。”
【母亲是为了我才……】
梁业看着萧念卿近在咫尺的面容,只感觉悲从中来。
他们母子二人,早已经阴阳相隔,现在却能在梦中相会,也算是命运的慷慨吧。
梁业皱眉,四十多岁的他,抱着三十多岁的萧念卿,哭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但是业儿,我想告诉你的是,梁周的野心,比你想象中更大,他供奉了阴神,正是有了阴神的帮助,他的事业才顺风顺水,可是他要的不止于此,他还想在死后继续将阴神藏在梁家,完成他永生的意图。”
【永生?阴神?这都是什么?】
“自从供奉了阴神之后,梁周的心一天比一天狠,他慢慢变成了我也不认识的人,并且,阴神帮他做了许多人神共愤、天理不容的事情……母亲问你,如果除掉阴神,会让梁家的事业没那么顺利,你还愿意除掉阴神吗?”
梁业闻言,忙坐直了身体,用力点了点头。
【嗯!儿子虽然不知道什么阴神,但是如果是这厮害得母亲在祠堂里自杀,我必然要揪出这藏在梁家的鬼!父亲已经死了,但这并不足以偿还他对你犯下的错!母亲请放心,业儿一定会找到阴神,除掉阴神!绝不让梁周的阴谋得逞!】
听到这里,萧念卿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这毕竟是她亲生的孩子,毕竟是她带大的孩子,她没有看错。
“好,太好了,母亲就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母亲……】
“母亲的时间不多了。”萧念卿泪如雨下,“未来的日子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家人,要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要如你父亲一般背信弃义,你要带着母亲的希望活下去,不要活在过去的阴影中,要去看到那更光明的未来,替母亲看看那没有看过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