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长,这确实是密室对吧……”
贺盛景看向头顶的天窗,如果通过窗口从上面垂吊下来一具尸体,还要将尸体刚好吊进箱子里,操作难度太大,光靠重力是不可能完成的。
汪小辉苦笑道:“不管怎么样,我们这次可是闯了大祸了。”
贺盛景说:“但是,如果不是我们进来,就不会发现这里藏尸,这个同学被杀的消息就不会被揭露,凶手依旧逍遥法外。”
“我们没有闯祸,我们是在揭露真相。”
汪小辉圆圆的眼睛盯他看了一会,慢慢地说:“贺同学,你真是一个善良的人,但是我们在这个学校里……明哲保身为上。”
贺盛景听他话里有话,看来汪小辉是知道些什么,想要追问下去,可汪小辉却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他看了看尸体的名牌。
“邹茉同学,是今年入学的新生……”
现在已经是十月份,九月份入学,才入学一个多月,同学之间才刚熟悉,应该不是同学之间的仇杀。但不排除有极端分子……
贺盛景盯着看了一会,发现这具尸体并没有明显外伤,甚至表情平和,似乎带着一点点惊讶。但躯体已经浮肿,有带血的泡沫从鼻腔和口腔溢出,起码死亡三天了。
他感到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仿佛他在很久之前也直面过几具这样无明显伤口的尸体。
发作极快,让被害人难以察觉……暗杀……
一瞬间,他的头又开始疼起来,这次不是单纯的疼,还有闪回几幅画面。有几个人的脸出现在他面前,而自己在做什么?胶囊?针头?自己在给他们注射什么?
“……很方便,就是这苦杏仁味太臭。”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贺盛景瞳孔放大,捂住后颈,对着这具尸体喃喃自语。
“你说是吧……拓……”
“什么?”汪小辉听不清贺盛景在说什么。
被汪小辉一打岔,他从刚才那种状态里出来。
“没什么……”贺盛景有些喘,“这里太闷了,我出去等……”
“我也一起。”汪小辉说。
等贺盛景完全站在室外后,晚风在他脸上吹拂,吹去那股尸臭混合着仓库陈腐的味道。
之前他面对尸体时还没有任何感觉,但自从他头疼后,脑内出现那几个尸体的脸后,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干呕。
由胃涌上来的,快要淹没喉咙的,恶心的,粘稠的,充满阴冷的恐惧。
他妈的,他确定自己没有见过那些人,但怎么搞得好像亲手把他们杀了一样。自己明明只是个学生,除了在学校就是在家,怎么会接触这些事情。
“呕……”他控制不住的反胃,从四肢百骸涌上无力。
仓库旁边的绿化种植着茉莉花树,学校出大价钱修园艺,养护得很好,十月份还在开花。
树下植被茂盛,草木葳蕤。在月光的衬托下,树叶和花瓣被风吹得掉落下来,辉黄色月光给这些纷纷扬扬的飘零镶嵌上光边。
是很静谧好看的风景,但不远处就是一具狰狞的女尸,谁也没心思欣赏。
花开着,人死了,人命比花轻贱。
左等右等,出去叫老师的付强和刘伯翰还没回来,都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恐怖的事情,四人之间的气氛很低迷。
张珏心里也害怕,但是她不想让恐惧蔓延下去。
她尝试开点玩笑。
“哈哈……”她干笑着开口,“我姐在上大学,上次我放假回家她还给我说了个奇闻,说他们学校有个跳楼的学生,然后那个学生的同宿舍人都保研了。你们说,我们等老师来,我们会不会也保研……不,保送。”
汪小辉叹了口气,这话没让他放松一些,反而更加忧心忡忡。
“这个案子极大可能是他杀,而我们又是第一目击证人,估计要被盘问很久……”
“啊?”张珏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她哭丧着脸,“完蛋了,我没好好学习到处瞎跑让家长知道了,他们得揍死我。”
气氛没有轻松,反而更沉重了。
不过好在没等多久,付强和刘伯翰带着校警来了,后面还跟着高一八班的班主任和他们班的班主任池芳。
高一八班的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刚大学毕业。工作第一年,就遇上这种事,吓得不轻,一直颤抖着手,问资历比他老的池芳,问她怎么办。
池芳很不耐烦,她面色铁青,快气疯了。她的态度跟汪小辉一样,明哲保身,这种事情无论被谁发现,别是自己班的人就行,结果偏偏还就是自己班里这几个。
上来就是逮着六个人一顿臭骂。
“你们真是闲出屁来了,不好好学习天天瞎逛什么,你们知不知道这种事原本跟你们没关系啊!”她咆哮着说出口。
“尤其是你,贺盛景!你怎么也跟着付强他们瞎胡闹!”池芳很失望,自己班上最优秀的学生成天跟着差生混,还被卷入这种事情。
校警看过尸体后,居然只是把仓库门又关了起来。
他们中有一个带头的,叫老金。据说是再就业当的校警,以前做什么不清楚,但他体格结实,身形高大,像是练家子。他身上好像纹着大片纹身,从脖颈一直延伸向下,只能窥见小部分,打底是大片蓝色莲花,能看到的颈椎部位是倒着的蛇尾尖,似乎还有环形花纹。
老金大手一挥,做出决定。
他说先送这帮学生回宿舍,明天问过校长之后再决定,两个班主任也得跟着他们一起去找校长。
一听要去找校长,池芳的脸色白了白。
贺盛景感到奇怪,他问老金:“难道不问我们目击的情况吗?”
老金咧嘴一笑,牙齿上都是烟渍,是个老烟枪。
贺盛景看见他掏出一包利群富春山居,极贵。
这绝不是校警这个职业的工资能抽得起的烟。
老金说:“天色不早了,明天问过校长再决定。”说着,他又把从箱子里捡出来的手机递给贺盛景。
“这是你们的手机吧,挺贵的牌子呢,收好了,别被没收了。”他笑着说,但眼神很不自然,目光盯在贺盛景身上,像是在透过他看其他的东西。
学校规定不让学生使用手机,老金无视这部分校规,他很宽松。
手机被贺盛景接过,一群学生被一群大人押送回宿舍,一路上静悄悄的,不敢说话。
贺盛景陷入沉思。
他发现,今天来的这些大人,对于尸体的态度都很不一样。
池芳,充满厌恶。
大学生班主任,虽然恐惧,但他的恐惧好像不是针对尸体。
最奇怪的就是校警队,他们没有保护案发现场,没有立刻调查,甚至还很敷衍地随意翻动尸体……
他注意到老金反复说的一句话。
“问过校长之后再决定。”
难道问校长,比找到杀人凶手更重要?
他抬起头,看着回宿舍路旁的校园风景。
周围黑漆漆的,学校绿化做得好,但在黑暗的笼罩下,道路两旁仿佛不是树影,而是一排一排的直立鬼影。风一吹,张牙舞爪地扭动起来,饿鬼肆意叫嚣着它们的贪婪。
贺盛景只觉得脊背由上至下爬满冷汗,恶毒的阴风钻入毛孔,令人毛骨悚然。
面前的校园绝不是平日里认知到的那样和谐,恰恰相反,这里秘密太多,罪恶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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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之外。
青年没在看手机,而是盯着投影出的画面:“绕了一圈,终于到我们安排的剧情了。”
吴奏捧着水晶物件说:“他会在这次调查中死去,在逼真的梦中感受到自己的死亡,那么他的意识判定自己已经死亡,从而在现实中实现脑死亡。”
说完,又不放心般看向青年。
“哥,你盯着‘监狱’那边,别让‘实验体’逃出来。”
青年笑着点头:“你做的‘监狱’很完美,逃不出来的。”说完,他又看向有投影的那面墙。
“这次的目标太敏锐了,如果编织的剧情杀不掉他,我就去破坏他在现实中的身体。”
“哥,太危险了。”吴奏不同意。
青年朝妹妹安抚一笑:“放心,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
“我们不会失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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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已经锁门了,宿管阿姨看着这几个学生是被送回来的,也没多问,开门让他们进去。进去之前,贺盛景看了一眼门外的三个大人。
池芳从刚才开始就心不在焉。大学生班主任更是像从冷水中出来一样,浑身发抖。老金倒是一副淡定的样子,还挥手让他们睡个好觉。
仿佛不是死了个人,而是死的什么猫猫狗狗。
见怪不怪似的,很嚣张。
社员们一晚上没睡好觉。付强更是在梦里打了一晚上丧尸,把床铺踢的铛铛响。同宿舍的辛乐脸色不好,但碍着面子,只是嘟囔了一句,就没多说。
贺盛景心里有很多疑问,不光是对这个学校,对自己多出来的一些记忆、习惯、思维方式,都产生了疑惑。
第二天,贺盛景他们照常上课,没有任何人找他们去谈话,只有班主任池芳消失了一天,连语文课都是找别的老师代替的。
快到傍晚时,上晚自习之前池芳出现了,她头发湿淋淋,贴在脑门、脖颈上。
一进班门,她面色铁青地把昨晚六人组叫去办公室。
“这件事情,跟你们没关系了,不许向任何人提起,明白吗?”
池芳这次没有生气,她眼中充满恐慌,像是被什么吓了一整天,精神状态不对。
她抓着每个人的肩膀,每个人都叮嘱一遍,反反复复的,同一句话说了六遍。
梅荔似乎被班主任这种反常的状态吓着了,她小声地啜泣。
“哭什么!”池芳颧骨很高,此时她像从水里出来的水鬼,死死盯着梅荔,“不许哭,一滴眼泪都不许掉!”
梅荔被突然的训斥惊得噎住。
池芳看见这种状况,终于回神一般,卸了力,瘫软在办公椅里。
“你们都回去吧,忘掉这一切,向前看,别回头,别想着自己去查!”
池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他们喊。
“都忘掉,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