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好遥远的词汇。

年少时总爱把梦想挂在嘴边，好像是树上触手可及的苹果，踮踮脚就能够到。

但现实并非如此，梦想是天上星、海底月，是少年人的虚妄幻想，是午夜梦回时追却追不上的光亮。

二十九岁的白松，早就已经不再想梦想的事情了。

他拿起笔来，又缓又重地写下：身体健康，万事顺遂。

与方星程一起公布了答案，方星程的题板上干净利落，只有两个字——音乐。

那的确是他的梦想。

白松想。

“音乐喔？现在搞音乐已经吃不起饭了！”白松做了个夸张的动作，节目效果炸裂，逗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方星程藏在题板后面深深地看了白松一眼，喧嚣过后，他轻声说：“下一道吧。”

“可得加油了啊，你俩现在还没对一道呢！”季世杰起哄道。

方星程挑眉：“这才第三道题。”

接下来他们两个人运气不错，抽到的题目不算难，连蒙带骗的，最终答对了五道题。

好赖没有比三分还差。

流程走完，他们坐回沙发聊天，过了没多久，陈见诚和尹竹也吵完了，两个小年轻又恩恩爱爱你侬我侬地出来了。

年轻真好啊。

时候不早，就快到晚饭时间了。白松看了一眼时间，站起来：“你们先聊，我去做饭，有什么忌口吗？”

“我们一块儿做吧。”

“这太麻烦你了……”

“什么都吃，没什么忌口。”

“我来帮忙——”

其余人一一说着，不好意思让白松一个人负责这么多人的晚饭。

方星程拦住了想去帮忙的知月，撸起了袖子：“我去帮忙就行，你们想吃什么？”

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吃到方星程做的饭/方星程居然还会做饭/方星程居然愿意为了录节目做饭，好敬业……一时之间，几位嘉宾想法丰富多彩，神采各异。

还是季世杰反应最快：“吃什么都行！”

厨房。

把门一关，外面的喧嚣不再能传入其间，成了方星程和白松的小天地，距离近了，白松有些手足无措，他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在私下里和方星程相处。

“我们做点儿什么吃？”白松试探性发问。

“你做吧，我帮你打下手。”方星程说着就要去洗菜。

哪里能让方星程打下手，白松急忙阻止：“我来吧，你想做什么？”

“……”方星程沉默了一霎，不耐烦地说道：“你主厨，我很久没做饭了。”

说着他抢过备菜的活，自己一个人默默去做了。

也是。

方星程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工作肯定很忙，哪有空自己收拾做饭，时间就是金钱。

白松说：“你出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可以。”

在家带着白茶的时候，哪有人帮忙，他一个人就足够准备一桌大菜，不需要方星程在这里帮忙。

“做你的饭。”方星程怼道，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墙上悬挂的摄像机，语气软了几分：“我出去还得跟大家聊天，她们也不自在，就让我在厨房里陪你吧。”

方星程尽管再怎么平易近人，他的咖位在这里摆着，注定了他出去之后别人不会痛快。

白松不一样，白松见他很少不痛快——方星程这么认为。

“好吗？”方星程摆出十年前的姿态，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白松……白松就吃这套。

从十年前就这样。

“吃红烧排骨吗？”白松的声音也温柔下来，问方星程。其实相比较起来，白松做的菜都是家常的味道，而方星程是真正的“大厨”，他做饭是艺术，不在意时间长短，但味道一定好吃，卖相也一定好看。

当年他们俩之间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厨艺大比拼，没有评委、没有观众，只是小情侣胡闹。

方星程使了浑身解数，做了一道从备料到烹饪都又贵又好吃的八仙过海，白松吃了只觉得自己做菜泥巴味太重，实在不像方星程一样，做的都是仙品。

心情低落了好一段时间。

还是方星程演了好几天，发挥了演员的自我修养，连哄带骗地表明他最喜欢吃白松烧的红烧排骨，才把白松的自信心哄回来。

——尽管他那时候并没想到以后会在演员这条路上发光发热。

从此之后，红烧排骨代表的不仅仅是一道菜，他俩吵架之后，也会以一道“红烧排骨”停战。

猝不及防再听到白松提起，方星程怔了片刻，有意无意地叩指在桌子上，他抿了抿唇：“……好。”

白松点了点头，仍然专心在他炒菜的大业上，好似无知无觉。

难道他忘了这件事情？方星程狐疑地想着。

“什么？”白松的声音猝然响起，他问道：“什么道歉？”

原来方星程无意间把他内心所想的事情说出来了，他问：白松，你是要跟我道歉吗？

于是白松说，道歉，什么道歉。

他不记得。

也是，过去了八九年了，红烧排骨对他来说只是一道方星程喜欢吃的菜，仅此而已。

该庆幸吗？毕竟白松还记得这是方星程爱吃的菜。

方星程有些郁闷，但不多。

白松看上去已经从以前的恋情中走了出来，只有他一个人守着过去、守着回忆。其实也不是一直在原地踏步走，只是方星程始终无法迈过这个坎儿，所以不能前进，也不能回头。

大厨师白松对于方星程的心理动向无知无觉，甚至学会了一招“火上浇油”。他轻飘飘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犯了你，但如果你需要我道歉的话，对不起，方星程。”

“……”

本就郁闷的方星程更加郁闷了。

有一股气闷在胸口怎么都发不出来，方星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僵硬地、朝着镜头：“这段掐掉别播。”

回头还得让经纪人盯一下。

这要播出去还得了，网友不会以为他们俩在玩什么奇怪的PLAY吧？

忙于做饭的白松终于分了点儿心神给方星程，他用余光瞧了瞧方星程不算好看的脸色，揣测着方星程是不是生气了……在方星程向镜头输出的时候恍然大悟。

对，这节目房子里的摄像头都藏在暗处，没有摄影师扛着长枪短炮盯着他们，使得白松有一些松懈，差点儿都忘了这是节目录制过程中了。

排骨盛出锅摆盘，白松想了又想，鼓起勇气开口：“抱歉……我……”

话说到一半，白松瞅了眼镜头。

红灯亮着。

四面八方的镜头正在勤勤恳恳地工作，完了，这更不好说了。

白松心里有点儿恼愧，方星程就交代他这么点儿事情，他都没有办法做好，还要靠方星程收拾残局。

远离镜头太久，对于镜头的敏感度不够高，白松还得调整自己的录制状态。

白松取了双没用的筷子，夹了一块排骨，缓缓吹了吹热气，他把排骨举到方星程面前：“要不要偷偷吃一块儿？”

“偷吃？”方星程看他一眼。

白松从善如流改口：“试一试我的手艺。”

“嗯。”方星程挑了挑眉，一边吃一边说：“不要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你忘了跟我约定的事情！我有生气喔。”

可他的样子实在不像生气。

白松辨认了一番，方星程大抵是七分假三分真，演了个人设。

不愧是视帝啊。白松敬佩如斯，说演就演，剧本都不用看，就能勾勒出人物精髓。

顺便给厨房留一些可用的片段。

他俩这小情侣要是“相敬如宾”或者“互不搭理”，拍出去也不好看。

还得是方星程。

白松知道，方星程只是在演戏，演得爱他而已，他们俩只是合作关系。

只是……刚刚方星程轻描淡写带过去一句“忘了”，倒是惹白松注意。

他一边抄完其余几个菜，一边努力回想着和方星程的约定，实在没想明白他到底忘记了什么事情。但方星程不会乱说，既然他已经说出来了，就是有这件事情。

还是跟过去有关，这白松可以笃定。

白松心里的好奇已经顶到满盛，他很想问一问方星程，可四面八方都是摄像头，他也只能融入其中，和方星程“秀秀恩爱”发发糖，把戏份做足。

“热了吧？”白松问道。

厨房是整个建筑里最热的地方，就算空调大开着，做菜做久了也汗流浃背。白松习惯了，在家里白茶又不能做饭，白松洗衣做饭一条龙，现下已经意识不到厨房的温度偏高了，节目组好歹是手笔大点儿，还给他们开了空调，白松觉得比家里舒服点。

等听到方星程咳嗽的时候，白松猛然惊觉：方星程已经很久没有进过厨房、也没有下过厨了，他不会适应这样油烟味重的环境。

但他仍然在这里等着，一句怨言都没有。

尽管方星程的官方说辞是不愿意让外面的人不痛快。

“还行，需要帮把手吗？”方星程擦了擦汗，慢慢走到白松身边。白松脸上的汗更重，只是他不太在意。厨房嘛，总是这样的，到最后一起收拾就好了。

没想到方星程伸出手，往白松……脸上擦了一番，把他脸上的汗全都擦了去：“你才是，热了吧？”

他想说许多话，这只是个节目录制，他们也”不一定吃，没必要这么努力。

但那是白松，方星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还行。”白松学方星程说话。他依然翻炒着锅里的菜，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突然间陷入沉默，留下的只有翻炒菜勺的声音。

“做好了，我们出去吧，太热了。”白松说。

方星程瞪大眼睛，他知道白松做事利落，但这也太利落了吧？

甚至还为女生们准备了摆盘的装饰，一朵小花。

“啊……”白松说，“给茶茶做饭习惯了。”

小女孩儿嘛，总喜欢这种。

哦。

方星程冷静下来：原来又是我没有参与的那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