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萧，你说这俩孩子怎么还没来呢？不会找不到地儿吧，不过我们不是已经提前把位置什么的都跟他们说了吗，难道我没说？哎哟，你说说，我是不是忘性大啊。”

张宁絮絮叨叨念着，又推搡萧靖去看看手机有没有新消息弹出来。

萧靖虽说已经被催得不行了，还是老老实实拿起不知已经被拿起多少次的手机，扫了眼消息框后，道：“瞎说什么忘性大不大，你好得很，跟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一样有活力，又鲜妍。这消息什么也没有，说不定他们……”

“哎哟手机收一收！给孩子看到了影响不好。”张宁突然站起身，把声音抬高了些，”在这里！这里！”

萧靖手动撤回了一个手机，装进了口袋里揣好。他皱着眉看向萧楚：”怎么搞的，萧同志？看看把你妈急成什么样了。再晚点过来我们都得去局子走一趟了。”

萧楚干干咳嗽一声，手顺势搭在宋裘琛肩膀上，语气无比真诚地说：”第一次骑车带人过来有点失算，我高估自己的实力了。爸，生命诚可贵，局子就算了吧，光远远看着就瘆得慌啊。再说了，我可是作为二十一世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走在马路上要遵守什么交通规则，我还能不清楚啊？”

萧靖闻言冷哼道：“你明年也是要成年了，就你现在这个样子，照顾自己都困难。还想照顾以后的对象，我看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只能让你对象多担待你。”

“是是是，是是是，得让我以后对象多担待我。”萧楚扭头笑眯眯看向宋裘琛，”走啊，我刚在停车的时候跟我妈打了个电话，说给我们上清汤菌锅。就是我跟你提到的那个，养生菌汤。我怕忘了，就又跟我妈提了一嘴。哎，你吃不吃味碟，我带你啊。”

这家店很受欢迎，还没到饭点人就已经有一阵没一阵地在往里面进了。外边张贴的那种为了招揽顾客的打折优惠他们也没有用，好像是对自己家的生意很得意，即使不做什么降价活动，也会有人来。

宋裘琛稍稍环顾四周，发觉也确实如此。餐馆里面坐着的有小情侣，也有工作党，还有带着小孩的母亲。几乎可以说是涵盖了各种年龄阶层。

只是花费肯定不少。虽然张宁和萧靖对他都很好，只是宋裘琛觉得自己毕竟不擅长人情世故，只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往来非黑即白，都会掺杂利益。他自己身上也没有什么好能求索的东西，即使他再怎么不愿意提及，也必须承认的是萧楚一家对他好得有些过头了。

跟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人，是怎么能做到这样近乎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心。又为什么要对他这样好。以及……

“那你们先去吧，菜单我一会儿让服务员端到你们桌上去。还是那句话啊，萧楚，你要多看看宋裘琛喜欢吃什么，别都点你自己喜欢的，听到没有？”

“知道了妈，就是您不说，我也不可能怠慢他的。”萧楚不住笑了笑，下意识想牵宋裘琛的手，在半道却改成了勾肩搭背。

那种莫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来了。

宋裘琛垂眼盯向自己的鞋尖，闷闷地开口道：”我不用味碟。我回桌等你吧。”

简短的一句话让萧楚愣了愣，不解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让宋裘琛心情不好，但还是坚持地说：”我们还是一起吧，那边放味碟的地方正好也有水果，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挑点吃也挺好的。其实我觉得我们选的那个地方，还是有点太挨着人群了，虽然说人多也热闹，但我们一起吃火锅，那我肯定先考虑你。你要是觉得不行，我们换个地方坐。”

宋裘琛回想到他们挑的那个座位，确实处于一个比较中间的位置，不过也挡了部分光，算不上太挨近人群。

所以萧楚说这些，应该是以为自己对他们目前的座位有点不满的意思在。或者说，萧楚是觉得他因为什么原因，导致自己情绪瞬间不怎么好了。但不是因为吃火锅，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他现在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迷惘。

张宁和萧靖这样照顾他，而他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他想过帮衬他们扫地拖地，做点家务活，可都被拒绝。这样让他觉得自己像是那个占着便宜的人。尽管他的初心是利用萧楚提高自己的学习成绩，这种想法的确是可耻的，而他现在也不光利用了萧楚对他的兄弟情，也好像利用了萧楚父母。

这根本脱离了他的想法和轨迹。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宋裘琛想维持现状的同时，又在增加日复一日的愧疚。

因为萧楚的原因，宋裘琛能感觉到班里那些说他闲话的人都在减少，包括部分人对他的印象也随之有所改观。不过这些又能怎样？他自己说到底，不也还是一个人吗？至少是在他最后一年的高中生活里，萧楚真的能成为那个让他产生信任和依赖的朋友吗？

宋裘琛有想过这些。他的态度一开始是得过且过，随波逐流。

在很多事情上，不去对人或事物抱有任何期待，也就不会滋生出其他不必要的情绪来扰乱自己。总而言之，顺其自然就好了。

不过不管他再怎么开脱，再怎么找理由借口，都不可否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萧楚的确会牵动他的情绪和想法，而他就目前来说也确实离不开萧楚，无论是各种层面，都是离不开的。

只是庆幸的是，宋裘琛已经做好了萧楚随时离开的准备。说难过伤心是肯定会有的，但没有什么是时间解决不了的问题。觉得腻了，没意思了，理所当然就会想抽身了。宋裘琛觉得自己多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己留不住什么人，因为本身就让任何人跟自己相处感到麻烦和困难，而且也提供不了什么情绪价值。

萧楚也不例外。任何人都会有新鲜感，也许萧楚比较特殊，新鲜感很长。那也好，正好可以帮宋裘琛很多。

宋裘琛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卑劣。可他除了拿这种想法去想问题和看待人，他已经没有别的视角和眼界去想萧楚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了。多想片刻，就是自作多情，无意义的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能跟他成为什么真正的朋友。

一边愧疚，一边利用，又一边在内耗。他总以为自己能把所有东西剖析得很清楚，分清什么对自己是有利和无利，却总是感到空洞的寂寞感在向自己袭来，在每一个夜里讥讽着他。曾经在视频里看到过的六亲缘浅，宋裘琛以为还是避无可避，都会落在自己身上。

他机械地挑了点水果放进盘子里，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也许萧楚他会觉得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火锅聚餐，大家在一起谈不上热闹的热闹。但是在宋裘琛眼里，浮现出的是另一幅场景。

那就是萧楚和自己断绝这种朋友兄弟关系后，四处宣扬他们家请宋裘琛吃饭，给宋裘琛做过什么什么事情，以来给宋裘琛塑造一个浑身上下除了懒一无是处的新型人设。

“吃什么？我点的有肥牛，羊肉卷我没点，因为看你好像不怎么吃羊肉。那个肥牛，你要是吃不惯，我就自己吃，我真的好这一口！还有虾滑，真的好吃！”萧楚把已经勾选了几道菜的单给宋裘琛递了过去，犹疑再三还是道，”我感觉你今天兴致好像不太高的样子。你是不是不喜欢出门吃饭？”

心中的部分想法被猜中，宋裘琛也不再遮掩什么，免得他又问些别的问题，索性直接点头承认说：”我是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

萧楚在菜单上点了肥牛，虾滑，魔芋爽，娃娃菜和一些别的肉菜，就是其他菜没怎么动手点。宋裘琛忽而想起之前萧楚吃面的时候，会习惯性加点香菜作佐料，只是这次不知道是因为考虑到自己，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没有在菜单上点。

果然不能让自己太放空了。否则就会瞎想很多。

宋裘琛拿起笔在大白菜那里打了个勾，又在粉丝那处打了个勾就没了。他本来还想给香菜那里打上勾，只是想起这次一起吃火锅毕竟也不是自己掏钱，好像没有资格给萧楚来做什么决定。加上他既然不点香菜，也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

还是算了，不生事，不多事。

边上站着的服务生小姐笑吟吟地接过菜单，逐一确认过菜后，发问道：”两位帅哥，目前是就点这些对吗？”

萧楚道：“对，暂时就是这些，如果有需要会再叫服务员的，麻烦了。”

“帅哥真是客气了。”服务生小姐当下喜滋滋地拿着菜单就要走，目光瞥到宋裘琛时，还是贴心地补充了一句，”小帅哥，我们火锅店里温度有点高，就会有点让人觉得热，口罩带着是不是会有点闷？”

宋裘琛沉默地把口罩取下装进衣兜里，说：”好的。谢谢。”

“客气了客气了。”服务生小姐当下就赶忙去跟里面人交代去了，由于送菜的小门不怎么隔音，导致里面的传话声即使压低了音，外边也能听清楚在谈论什么。

“外头来了两个学生，长得都好帅，一看那就是校草级别的。”

“唉，也不知道会是多少女生心中的回忆哦。好想要个联系方式！”

“感觉好突兀，我们就是做个实习的，你说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啊？这毕竟是顾客隐私，会不会不太好。”

“可是那两个学生，哦不，那两个弟弟真的……尤其那个戴口罩的，有一种忧郁的文艺范，简直就是我的菜！少年感十足啊！”

“我倒是觉得他对桌的那个帅一些，有一种阳光大暖男的感觉，整个人都洋溢了那种开朗自信，反正以后跟他在一起的对象一定很幸福。”

“我觉得那个戴口罩的弟弟也不差啊，于姐刚跟他说戴口罩会觉得热，他就立刻把口罩给摘下来了，好听话，感觉是安静又温和，哎……”

窸窣的对话声音被邻桌的几个人听到了，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宋裘琛和萧楚那一桌。

那个戴着眼镜穿工作制服的大叔摇摇头，对着坐他对面的女人道：”这帮孩子就是嫩，好看能当饭吃吗？这一看就是吃青春饭的，以后说不定找老婆都找富婆，或者圈小姑娘。小姑娘钱什么的就是好骗。”

女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说：”我不这么觉得哦。好看的人怎么会不喜欢好看的人呢？不知道别的人怎么想这么看，反正我是喜欢好看又有实力的咯。”

“现在社会哪里有那么多帅的，好看的。”大叔信誓旦旦地道，”你看啊，那学医的也好，经商的也好，那掉头发的，那应酬到中年都不到就大腹便便的，比比皆是。你跟我相亲，你就别要求太高，是吧。我月薪高，也不要求别的，女人就是生孩子，看家，当个贤妻良母。这多省事的，比上班都省事多了吧，我还养你，养孩子，衣食住行都不用操心。”

萧楚手里把玩着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出了声。

女人顺着看了过去，不知是出于什么驱使，她径直走到萧楚面前，也跟着笑了笑，说：”你怎么看呢？”

萧楚慢悠悠地道：”我觉得，PUA不可取啊。”

女人明显是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把包背好就到收银台结账出去了。本还在等上菜的大叔登时就瞪了萧楚一眼，赶忙跟服务员说菜不上了，就紧赶慢赶地追出去。

“真不是我女权什么的，我就是觉得男女对立还是源于男女之间的区别对待，刻板印象和不平等。”萧楚想到自己之前读过的某本书，叹了口气，”女性被赋予的标签是生儿育女，这和男性被赋予的阳刚之气也是一样，好像作为男性，就必须坚硬得像块铁，什么事都挡在前面。就因为是男性，所以男性有力量。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男性就必须要有力量？而女性就必须要生儿育女？你不觉得像是某种悖论吗？”

宋裘琛说：”遵从生物学和医学，目前国内的技术水平只有女性能怀孕。标签和印象并不能一概而论，正如时代发展，社会进步，人与人的思想也一样。女性可以有自己独立的一面，而你所说的力量，我认为分情况。舍小我而全大我，或者舍大我为了自己，其实不论是哪一种都被自己的立场左右，无关乎男性必须要有力量的本质上。当危险发生的时候，人们赞扬的不会是有没有力量，或者挡在前面是男还是女，而是能够抗下危险的人。其次才是他或她的性别。”

“所以我认为。”宋裘琛缓缓斟酌了下字词，”在各种情况下，受到大众关注和别的情况下的有力量的前提，是其本身作为一个人。”

萧楚饶有兴致地听完，觉得难能宋裘琛说了很多，大概是他对这种方面的感兴趣，就道：”说真的，你以后专业可以修传媒或者心理学，哲学什么的。你说得都很有道理，而且也确实踩到点上了。你说得没错，至少在现在的时代和社会来看，标签在于人为，是不能一概而论的东西。任何人都可以有力量，但首先是作为一个人，而不是弄所谓的男女性别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