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这几天把时间全部花在了研究怎样让人开心上。
于是宋裘琛在寝室里能听到萧楚从手机里刷的视频声音，几乎都是：”请注意看，这个女人叫小美……”
“happy happy happy……”
“神经病可不可以不用上学？支付款到账，0，元，这位玩家您好，在这个布满NPC的世界里，您只剩半条命啦。”
“美美哒……小姐姐你怎么了小姐姐？”
……
甚至还能听到一些接小说推广的视频声：”姐妹们，我变成了学霸心中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他爱我爱到刻骨铭心，可我却不知好歹地当了外校xxx的舔狗……”
“啊——啊——我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开学第一天，我的邻家哥哥xxx竟成了我的班主任……”
宋裘琛面色凝重又复杂，欲言又止地往萧楚方向看了又看，还是开口道：”那个。”
萧楚扭头先看了眼宋裘琛桌上是不是放着题，在确认他没有做题后，格外热情地凑上前：”人不能一天死闷着写题，这是绝对正确的，所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刷会儿短视频？啊，我看这个平台有一个功能挺好的，能同传看你的好友在看什么。我舅宠你爸啊，被我惯着是一件顶好的事，跟我一起看。”
宋裘琛果断拒绝：”不了。”
萧楚立刻疯狂摇晃上半身，故技重施地晃宋裘琛的手腕：”宋裘琛哥哥……”
宋裘琛很沉默。
宋裘琛诚恳地看着他，道：”抽象。”
萧楚”啊”了一声，嘴角压不住笑：”我还以为你不会用这些词聊天的，泰不好意思了，我的小脑刚才可能萎缩了一下。”
“我……给你印象很刻板？”
宋裘琛微微皱了皱眉，声音很轻：”我知道了。”
萧楚敏锐地捕捉到了后一句，连忙道：”没有啊，没有，哪儿有，你又知道了？哎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知道什么了，你就知道了？只是你给我的印象就是个乖乖学生，很听话也不跟人闹事，所以我就觉得你应该不会去看这些……对的！就是这样！”
宋裘琛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萧楚觉得自己大脑都要燃起来了。突然就想到了自己最新收藏的表情包，一只小白猫脑后的熊熊大火。
兄弟们，燃起来了！
宋裘琛这边也是想到了一个表情包，不过是类似于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因为他不想去思考除了学习之外难以做出选择的题，所以不想再去在乎什么人对自己又有怎样的看法。宋裘琛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在家中几年下来的收获，就是哪怕一件事是别人的错，他也会出于潜意识和心理上的原因会把过错归在自己身上。即使对他这个人的评价是有失公允的，他也依然会照单全收，然后就又是宁可内耗也绝不发疯。
无所谓，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模式了。
只是好像最近几年，再怎么难过都不会哭出来了。
都说眼泪是最好的发泄，但宋裘琛知道自己身体出于对自我的保护已经不容许他有了。
所以每一次，一次又一次，在身为家庭中的长辈或许出于无意对他进行了打压、否定、斥责、谩骂之后，潜藏在他心底的疤痕就越深，他于是越来越变得冷漠，话少，封闭自己，不愿意和人交流沟通。
而他们说不知道为什么宋裘琛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会如此狼心狗肺，连亲人的话都不听，不孝敬亲人，不回报亲人。
你是天生淡漠者！
我的钱都让你打水漂了！
你给这个家做什么了！带来了什么！你一无是处！
……
言论就像贴在人身上标明砝码的价签，它压得宋裘琛就像置身在海底，处于漩涡中心。
浮不上来，下不去①。
萧楚那厢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宋裘琛趴在桌上眯了眼，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萧楚默默把手机音量设置成静音状态，手撑着头侧身看他。
班里的人都说，宋裘琛是一个社恐，是一个怪胎。他不喜欢跟人聊天，也不喜欢跟人交朋友，感觉他把自己太当回事，以自己为中心。
省流一下，就是他们觉得宋裘琛太自负，眼光也狭窄，看不上他们。
路嘉昱之前和萧楚聊天的时候就说，不建议萧楚和这种人交朋友。换个视角来看，假设一下，如果他们不是一帮心直口快的大老爷们，而是一些喜欢明争暗斗，喜欢阴阳怪气的女生，那么像宋裘琛这种性格，就是个公主病。
而学校呢，有些学校的人不会在意什么人，但有些学校的人就是会去在意，去评估。
班里的人就是一个小团体般的存在，找不到能融进去的团体，就注定得被孤立。
事实上，小团体之间的友谊也并不是绝对牢固的。
比方里面有人做了错事，作为他的朋友那是唯避之而不及，然后就跳脱到另一个小团体里，尽管他们之前的友谊有多深，还是会出于讨好以及其他心理，夸大其词地抹黑一个人，引导别人认为一切就是那个人的问题。
不过这种情况，路嘉昱也明确表明了是分学校，分班级，分人而论的。
路嘉昱当时还特别真诚地发出语音条：”一哥，我说实话，我觉得你还是离他远点吧。就他这种，反正别跟他再交朋友了，真的，而且也不知道他之前有没有真的招惹过人，可别他出什么事了就一锅粥地带累你。”
趋利避害，或许的确是本性使然。人总想要身边的事物和人都只能是对自己有利的，至于对自己物理层面或者精神层面，人际关系层面造成损失的，都会想要避开。但他们忽略的一点，是世事无常。
没有永远的一帆风顺，没有永远的平和，总要有些波澜才能叫做行路。
行路难，行路难，其实不过是在各种不同年龄段里经历了不同的事，在失败或失望过后给自己积攒下了更多的人生经验。
所以萧楚发出的语音条是这样的：”我相信我做的选择。”
选择一旦做下，就不会有盘桓的余地，想后悔也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
萧楚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要走的路很难。
但他相信，自己不会后悔。
即使过了很多年，他也不会后悔。萧楚觉得未来的自己也无法去指责以前的自己，就算再一次循环重来，他做出的选择也不会改变。
出于一个人的阅历，经历和人心偏向，脑中思考的东西也会受到局限，做出的决定显然在短时间内是不能做出改变的。
路嘉昱挺不能懂，也不能理解，”为啥啊，一哥，不是，这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吗？那这万一就是，出了啥问题呢？”
“是问题，就总会有相应的解题方法。一道题能有不同的解法，不过有的因为你所掌握的知识点充足，你可以很快做出一条捷径的解法，而有的呢，就得需要脚踏实地，慢慢来。但不管是什么方法，万变不离其宗，时间只是你解题中的一个节点，你的最终目的是答案。”
“一哥，你说的话我怎么听着半懂不懂的，那我解答案的时间长了，不就得花很长时间去追了吗？就像在一个考场的，我总不能说因为就是那一道题，我得放弃其他吧。”
“会的先写，是因为你熟悉的领域你能在短时间内解决，而剩下的时间，就留下来去对付不会的题。很长的时间，我觉得倒不会，你在解题的过程中，题目也在看你，这是一个相互陪伴的过程。就算解不出来，你至少能发现你遗漏下的东西是什么。”
“然后我们还有课间……可以找老师问题？”
“对啊，时间这种东西，不急，只要分配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确定下来，朝着方向迈进就好。”
……
挺奇妙的感觉。
明明是在说人际关系，却能感觉好像可以渗透到各种方面。
萧楚想说，反正我们都风华正茂，有大把青春能挥洒，为什么会愁时间不够用。
条条大路通罗马，题也好，人也罢，只要我们的方向确立下来，目标定下来，走的途径是向上的，正向的，那么无关他人评说的对与错，只管往前就是了。
宋裘琛的家，萧楚多多少少猜出了点东西来。
1.原生家庭。
2.情感缺失。
3.过度控制。
萧楚打算有时间去找找心理医生问问看，如果是持续了几年有什么能解决的方法。
校心理咨询处的心理医生是萧楚无法信任的，因为没有保密协议，也没有收费，就算有道德规范，缺德的人依然是缺德的。
缺德？
萧楚划掉了”德”字，改成了钱。
有些人总是对人民币充满欲望，这种欲望能逾越做人准则，为了拿到真香的钱不择手段，甚至做违法的事情也在所不惜。
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萧楚只是不想在天网还没落下前，就一马当先遭受到受害者的待遇。对于宋裘琛，他只想好好保护起来，把所有的暂时封存成一个秘密，而自己去用眼睛，去寻求真正可靠的人咨询。
当然，还有网络之上的资料，也可以变成萧楚参考的东西。
他会利用高中不多的时间，给那道迟来很久的题一个最适合他的解法。
萧楚偏头看着宋裘琛，声音很轻，又很郑重，像是在发着对他而言某种意义重大的誓言。
”以后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想和你一起，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