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煦听到这话,一时间被噎住了,他刚要上前解释,看到况野微微皱起的眉头。
很嫌弃吗?
温煦低头打量着自身的脏污,沾满机油的手和衬衣,汗液蒸发在身上留下难闻的味道。
温煦紧拽着身侧的衬衣,长舒一口气,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们打电话来这里了?抱歉,我今天工作忙没看手机,给你造成了困扰,我自己会解决这件事情的。”
况野没有说话,自顾自的顺着咖啡豆的毛,温煦看到这一幕也不想过多解释,转身上了二楼。
温煦屋子的角落里拿出自己的行李箱,打开柜门开始有条不紊的收拾着自己的衣物。
自己还不上钱,也不想拖况野下水,今天已经给他造成困扰了,更何况他还身患眼疾,更不能拖垮人家了。
温煦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衣物整理着,最后一件衬衣,他叠好放进去,一个金色的类似于纽扣的从他脚边滚落到漆黑的床底。
温煦微微一愣,蹲下身子,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漆黑的床底瞬间被照亮。
当手电筒打向那个东西时,它在另一侧的角落反着金光。
温煦直起身子,走向床的另一侧,手臂在床底摸索着,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拿了起来。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温煦被吓了一跳,手中的东西也不禁收紧起来。
“有什么事情吗。”温煦喊道。
“温先生,少爷让我叫你下楼吃饭了”。
况野,叫自己下楼吃饭?他......不是很厌恶自己吗。
屋内迟迟没有反应,阿姨又叫了一声:“温煦先生?”
温煦反应过来,顺手将手心的东西放入口袋:“哦,这就来了。”
温煦跟在阿姨身后,他在二楼朝餐厅望去,况野面前放着小碗的米饭,他人坐的板正,面前的饭菜一口未动。
况野一身黑蓝色的居家服,眼眶挂着墨镜,嘴唇微抿,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散落在眉间,像一个小学生一样坐的板正。
温煦打量着他坐在了况野的对面,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好几次温煦抬头看向况野,话到嘴边又欲言又止,嘴里的米饭犹如嚼蜡一般,难以下咽。
一顿饭匆忙的吃完,温煦食之无味。
看着坐在客厅的况野,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做饭的阿姨洗刷好碗筷早已离去。
温煦就坐在餐桌前一动也不动,垂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况野从沙发上起身,发出的响声,餐桌的男人抬起了头看了过来。
温煦终于有所动,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等一下。”
哑的不能再哑的声音,让况野上楼的脚步顿了顿,收回了脚,站在二楼楼梯口。
屋内瞬间陷入了寂静,彼此沉默,都没有说话,都在等对方先主动开口。
“我...我要搬走了。”温煦沉思片刻还是开口率先打破了寂静。
况野戴着墨镜下面睫毛轻颤,握着木质扶手的动作,微微收紧,很快又松开,这种细微的动作片刻之间消失不见。
“你是在逃避吗?”况野发问,没等温煦回答再次开口“随便你吧,要走要留还是你自己说了算,真正的勇者是直面困难而不是临阵脱逃,你这种人上了战场也是要被枪毙的逃兵。”
话落,不等温煦做出反应,便摸索着楼梯朝二楼走去,温煦就定定的站在客厅里。
直到二楼传出关门的声响他才回过神来。
客厅一片静寂,只能听到他铿锵有力地心跳和呼吸声,他脚步微抬走到角落摆放的钢琴前,手指轻抚着漆黑发亮的钢琴盖子,一遍又一遍。
他打开盖子,定神的看着黑白分明的钢琴键,手指灵活的在上面弹了几个音调,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理了理身上皱巴巴的衬衣,坐在了钢琴凳上,屋内昏黄的灯光照射在大理石板上,投射出温煦清瘦的身形。
他深吸一口气,微微闭眼,手指轻放在钢琴键上,悠扬的旋律从他的指尖流露出来。
指尖流露出来的音调没有那么欢快,是悲鸣的,是压抑低沉的,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渴望救赎。
漆黑的深渊,无力呐喊,无一人能听见,无一束光亮照射进来。
一首接着一首在客厅回荡着。
他的身影行为,像是一个为艺术发疯的钢琴家。
况野坐在床榻边,月光清冷的照射在床沿,屋内没有开灯,窗户微微打开,一阵又一阵的微风袭来,带着楼下的花香,扑鼻而来。
楼下的钢琴曲的声音,一阵又一阵的传入他的耳朵,断断续续。
不知为何,今晚况野有些莫名的烦躁,自己从来都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别人的死活都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可能自己生来就是生性凉薄冷血动物,脑海中响起母亲的那通电话,他勾唇自嘲“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活该不是吗,在向我摇尾巴祈求什么。”
钢琴曲还在继续,况野靠在床榻上望向窗外皎洁的月光,虽然自己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开不开灯,屋内亮不亮好像都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人生一旦接受了某个设定和习惯就很难改正,从一开始接不了的黑暗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况野已经觉得无所谓了,生死都不在在乎的人,每天活得像行尸走肉一样,对什么事物都失去了期待。
期待光亮,期待希望,期待救赎,可现在这些东西就像一面破碎的镜子怎么都愈合不了。
破镜难重圆,只会使自己的双手鲜血淋漓吃尽苦头。
过了许久,况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着什么,最后手指微微停顿,深思熟虑他还是按下了拨打键。
“怀深”两个字在屏幕上发亮。
钢琴在楼下彻弹至深夜,直到邻居来敲门,才一曲终了。
况野的电话早已挂断,银行卡号里多出了五百万,不多不少,在消息界面停顿着,汇款人是,怀深。
况野摘下墨镜闭目躺在床榻上,直到钢琴曲停了下来,他才沉沉睡去。
温煦关上客厅的灯光,轻手轻脚的打开手电筒上了二楼。
他打开门摸索着墙角“啪嗒”,开灯的声音,刺眼的光亮,温煦不适应的闭上了眼睛。
他关上门,看着床边的行李箱,脑海中不禁响起了况野的话语:“真正的勇者是直面困难而不是临阵脱逃”。
温煦坐在床边盯着行李箱的衣服,自己也配是个勇者吗,明明就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墙倒众人推的理念谁都懂。
温煦麻木的将自己的剩余几件衣服装进行李箱里面,明明很轻松的活,但是已经累得他筋疲力尽,他躺在了床上,累了一天澡也没洗,算了就这样吧。
睡着前他嘴里还在呢喃着“明天早上就走,明天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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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的居民楼里,小破老的房子里,几个三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喝着啤酒吃着手里的烤肉,只有一个风扇在四周左右摇摆,驱散不了身上的热意。
三个粗汉光着膀子,穿着黑色的短裤围在一起吃着桌子上的烤肉。
屋内脏乱差的环境,无从下脚,他们也能吃得下去。
其中一个恶狠狠道“大哥,今天那个小子语气那么猖狂,要不要明天过去也给他点教训。”
李大用力的咬着嘴里油腻的羊肉串“毛头小子,说话没轻没重的,他父母不好好管教他,那老子就替他父母管教一下。”
说完,李大又猛地灌了一口啤酒,苦涩的感觉直冲脑门。
肥二看着自家大哥这个样子,嘿嘿一笑“哥,你说姓温那小子不会偷偷跑路吧,要不我们明天去找他,亲自看着他给我们还钱。”
李大听着自家小弟的话,转念一想也是:“上次就被这个小子跑了,好不容易抓到了,这次再跑可真的跟上面没法交代了。”
“行,今天早点睡,明天八点集合去找他”。李大边说边撕扯着手上的羊肉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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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温煦从睡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昨晚没开空调,身下的被褥也被汗水打湿。
头疼脑涨的他揉了揉额头,拿起手机时针刚好八点,来得及走。
温煦快速洗漱一番,拿着行李箱轻轻滚动着轮子朝屋外走去。
不知为何今天早晨的海城比平时也要燥热几分。
客厅里面像蒸炉一样,温煦看了一眼二楼况野紧闭的屋门,怕他起来觉得热,将客厅的空调打开。
空调送来徐徐凉意,一时半会也吹散不了屋内的燥热。
温煦从背包里拿出一张便利贴,在上面写道:“钢琴这几天会来取,况野,有缘再会。”
他将白色的便利贴,贴在了钢琴上,况野看不见但是家里有阿姨,这么明显的位置一定可以看见。
温煦拉着行李箱就要朝外面走去,下一秒,房门被人从外面大力的拍打着,突然的响动吓了温煦一跳。
温煦拉着行李箱走向门口,心里疑惑外面会是谁,下一秒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
“温煦,开门,快给老子开门!”李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像是一只索命的厉鬼,寒意蔓延温煦全身,他拉着行李箱朝后面退步,却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