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听晚不懂医理,只能在一旁死死盯着为秦沐包扎伤口的人。
但天山派的主事人是她,在元羽说过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之后,才放下心去处理其他事情。
这次行动是连着十几个门派一起,连着之前从刺史监牢搜出来的名单,一网打尽。
徽州知州出了上千人,又紧急调用了其他州府的捕快衙役,联合江北江南的武林门人两百多位,这次行动大获全胜。
商听晚虽说已经被保下,但该走的程序还得走,又牵扯到刺史私贩军械的事情,更要慎重。
等秦沐两天后在天山派醒来,软禁的门人已经被安顿好,商听晚也被带回了知州府。
眼前的雕花木床,加上有些华丽的床帐,一副古色古香的样子,秦沐深呼吸一口气,手撑着床想要挣扎起身。
“沐沐!你醒啦!”珠珠坐在一旁的桌旁看着书,注意到了她的动静,赶忙过来扶她。
秦沐眨巴眨巴眼睛,没想到是珠珠来照顾她:“珠珠?你不是在玉元宫吗?”
“是...是元姐姐让我过来的,说其他人不方便。”
珠珠扶秦沐起身顺手拉起被子给她一起盖着,看了看房里的火盆,往床边踢了踢。
秦沐看着她这一动作,一脸惊恐抓着她的袖子:
“我这是睡了多久?”
昏迷那天应该是十月初六才对,怎么连火盆都用上了,难道自己昏迷了一个月?
“嘶——”这动作扯到了肩膀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传了过来。
珠珠又把挂在一旁的袍子拿过来,脸有些红,一点不敢看她:
“三天哦...沐沐,你睡了整整三天!”
秦沐一口气压下去,还好还好,自己吓自己:
“现在天气也不算太冷,怎么用上火盆了?”
珠珠的脸腾地一下红起来,伸出手指了指秦沐的肩膀:
“沐沐,因为你没穿衣服......”
“啊?”秦沐伸手就要掀被子,又牵扯到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锦被下传来的触感,浑身几乎让绷带缠了个遍,只剩下手臂等部位,确实也没什么必要再穿衣服。
珠珠从桌上倒了一小杯水过来,秦沐只剩右手还能动,也不好让珠珠喂,端着杯子小口小口喝起来。
等喝完之后,秦沐才像活过来,询问当前的情况。
珠珠出门吩咐煎药,又让看守的门人去告知元羽,这才一一为她解答
正如她计划的一样,江北这边的血煞盟已经全部落网,镇北王那边用她提供账单,顺藤摸瓜查出了不少东西,已经着手整理准备上书。
霍九霄及天剑盟的门人算得上悬崖勒马,并没有直接参与,所以罚了些银子,也在知州府里待着,后续估计还得要挨些板子才算过。
秦沐提供名单和账本的功劳,全部安在了知州头上,得了这么大件功之后,那边已经开始着手商听晚身份的事情。
有镇北王在,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
秦沐长舒一口气,她身上的伤口特别多,好在没有伤到骨髓筋脉,昏迷是因为流血过多和内里不稳,慢慢调理一段时间就会好。
等元羽过来时,大致的情况已经了解得差不多,喝完药吃了点东西之后,又歇了下去。
商听晚与徽州司户商定,重新以天山派为她立户,知州做了个顺水人情,把夜一几人一起,立为一户。
从此之后摆脱了罪臣之女身份,成了江湖闲散人员。
拿到新的户帖时,她正坐在司户的案前,攥着衣角久久不能平静。
把那张户帖反复查看确认,捂着胸口想要笑出来,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直到司户喊了声商姑娘,才彻底平息下来。
出了州府之后,夜一几人围了上来,商听晚把户帖分发下去。
她倒不是想要赶几人走,夜一几人做了这么多年的黑户,户帖着薄薄一张纸拿在手上,也感慨了良多。
身份事情弄好之后,商听晚带着夜一几人去了趟玉元宫,见了见元霜乔和青岚这两位师祖。
元霜乔知道前因后果,知道天山派的事情解决好之后,只问了问她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便没再这些事情上深究。
并且半带严肃的告知她,青岚已经不再管天山派的事情,希望她不要多嘴。
商听晚怎么会不知道,这次这么大的事情,她都没有再回去,怎么会不懂其中意思。
青岚每天都忙着拿把锄头翻地,玉元宫的药田很多,从春到冬几乎每个时节都有要忙的地,见到商听晚带着人来,也只是简单的打了几声招呼。
“哎哟,这就是你那几个小徒弟?”嘴里的话问着,青岚手中的锄头也没停过。
夜一几人上前问好,青岚嘴里念叨着乖徒孙。
商听晚自认为瞒得很好,听青岚着语气,怕不是早就知道这几人存在。
“是,她们都是些好孩子。”
商听晚本想再问问青岚,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事情,看她又专注清理手中带泥的白术,便不再开口。
转而说起她跟元霜乔的事情,青岚的情绪才有些起伏,连药材都放下,跟她闲扯起来。
几人只在玉元宫停留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驾马回了天山派。
越到青石镇,商听晚的心情就越紧张起来,从秦沐昏迷之后,还没等她醒来就去了徽州,前前后后过了十来天,不知道她现在身体情况怎么样。
之前离开时元姑娘只说没什么大碍,只是身上的小伤口太多,包得像个粽子一样,会没什么大碍?
怕不是又要闹,商听晚还记得,那天在喜堂,她嘴里也不再叫晚晚,左一个师姐右一个师姐,想来是生气得很。
还有两人的关系,之前还能用天山派的事情太多,没有精力来搪塞。
商听晚也搞不懂她的感情,要在几个月前,她肯定只以为那个小师妹在闹着玩。
但从她来抢亲之后,这些事情就全变了味,她才真正意识到,秦沐是认真的。
明明在她接手墨坊之前,还只把两人的事情当做玩笑,想着有一天要回徽州秦府。
等从青石镇过,去往天山派的路上,商听晚仍在想两人的事情。
她对感情的事情并不太明白,是一个相当迟钝的人,这样的人仅靠着救命之恩,就能得到一个小姑娘的死心塌地吗。
要说喜欢秦沐,商听晚把牵着缰绳的手放开,捂住自己的半边脸。
喜欢又是一种什么感情呢。
她好像也并没有察觉出来,唯一和门中弟子有区别的在于,知道天山派要被血煞盟拿下的时候,她心里想着,师傅和她一定不能受到伤害。
这是秦沐想要的感情吗,或者说,单纯的只是师徒时间的感情。
她和秦沐是师姐妹,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也更多,这样的情感在她身上,也算得上正常。
太阳已经渐渐落下,天山派的牌坊并没有人看守,后面的路需要牵马步行。
商听晚下马看向那一排青石板路,又转头看了看夜一几人,这几人早就形成了静默的习惯,除非是异常,一般不会开口。
好安静。
上一次回去时,她拿着练场的豁口剑,举着个火把跑下来,惊慌的样子。
也是在这石板路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脸上全是讨好的笑容,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
商听晚觉得,她应该是不喜欢那样吵闹的时候,现在这样隐于夜色才更符合自己的作风。
是太过紧绷了吗,突然让人有些想念。
进了天山派以后,商听晚安排夜一几人先去休息,自己则去了秦沐的房间。
“所以我说啊,有了纸坊还是不够,你最好再把其他的工坊也开起来,我记得以前你很喜欢研究口红,不然就从这一类开始着手。”
秦沐仍躺在床上,听着元羽说的事情,身上的伤口好了不少,已经在开始结痂,有些痒痒忍不住想去挠。
“师傅你别念了,其他事情等我师姐回来再说,我现在一点不想听。”
说这么多有什么用,自己这身体情况至少还得等大半个月,最近都闲出了屁,不想听元羽王八念经。
商听晚刚走到秦沐的房门口,手还没叩上门板,就听见秦沐和元羽的声音传来。
珠珠在一旁哧哧笑起来,从桌上倒了两杯水端过来,递给两人:
“沐沐你怎么乱说话,怎么能叫元姐姐师傅呢。”
秦沐趁元羽接水的功夫,迅速用手背在腰侧的伤口磨蹭两下,疼痛夹杂着痒的感觉刺激着感官,激得她浑身寒毛立了起来。
元羽显然是捕捉到了她这动作,拿眼瞪了她一眼。
“咚咚咚!”
珠珠听到声音,忙去门口开门。
“大师姐?!”
商听晚已经十多天没回来,也不怪珠珠会震惊。
元羽也没想到商听晚这个时间回来,两人并没有怎么交流过,站起身生硬地打了声招呼:
“商掌门好。”
转头看了一眼秦沐,冲她挑了挑眉,拉着珠珠向两人告辞。
秦沐伸手拉她的衣角,被元羽抽身躲过。
秦沐在心里头狂嚎,走那么快干什么,她刚回就过来这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两人独处,不管自己怎么开口都会显得像邀功。
可惜元羽和珠珠都没接收到她的信号,互相做着鬼脸出了门。
剩下秦沐和商听晚两人,商听晚不好再站在门口,走到床边关心:
“身体怎么样了?”声音还是一样平静。
秦沐很擅长从别人的音调里分辨对方的情绪,可商听晚的声音里毫无波澜,冷静得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果然呢,什么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情节,只会发生在故事里边。
她为什么不能对自己温柔点呢,好歹...好歹...
“没什么大问题,倒是师姐的户籍,已经都弄好了吗?”
秦沐又伸手用指腹挠了挠背上的结痂处,真的很痒啊,全身上下没有哪里是对劲的。
商听晚看着她一脸...不耐烦?
“嗯”一个单音节,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秦沐心里狂吼,一个嗯?就一个嗯?这是你的态度吗?
嘴里却怎么也不敢说出来,只好抓抓乱糟糟的头发,有些憋屈地狠狠道:
“那师姐以后安心当好掌门就成。”
商听晚不懂人情,但也看出来秦沐有些生气。
为什么在生气呢,这时候自己是不是应该热情一点,但要像元姑娘或者珠珠那样,自己又实在做不出来。
要拍拍她脑袋安慰安慰吗?那又该说些什么呢?
但总归是她做了这些,也该由自己来道这个谢。
“我没想到你会查出来,还做了那么多事情。”
语气如常,音调似乎是软了一些。
秦沐失望的叹口气,她想听的可不是这些,扯出来一个笑容:
“这可都是为了天山派,以后有个长久的苦力,总的来说还是赚的。”
不就是一副冷漠的样子,谁不会呢,秦沐撇开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