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兰登堡门、蒂尔加藤、柏林大教堂、柏林动物园……程舒跟着莱恩七天走遍柏林,一度十分怀念她的手机,这是个多么好刷微信步数的时候。
*
窗外是灰蓝色的天空,与城市交界处,夕阳穿过厚厚的云层泄露细碎的光。
程舒探头,对上楼下的圆脸党卫军,又默默收回脑袋。
先前是说看过病后换个地方住,但她跟着去过莱恩口中先前的家,不,应该说是庄园后坚决反对。
原因无他,那地方实在太过阴森,给人一种死过人的感觉。
……后悔。
现在一想起来就后悔,程舒忍不住低头磕桌子……房子阴森怎么了?阿飘能自由出入,她也能,现在住进埃里希的宿舍,莱恩是没什么感觉,她就像是住进牢里,每天只有莱恩回来的时候可以出去放风。
“滴嗒”
时针转向六点。
……埃里希在柏林也没待两天,怎么就让莱恩休假后直接留在柏林工作了?不是,都给莱恩安排工作了,不能再给他配个宿舍?嘶,痛,程舒双手抱头,欲哭无泪,躺平摸鱼是挺好的,但如果自己是那个鱼就不好了。
“哗啦”
金属钥匙相互撞击引起清脆的响声。
“舒?”莱恩进门,先歪头看程舒在哪,“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没”,程舒将手放下,嗓音微哑,“就是饿了。”
“啊,抱歉,舒,今天有点事,回来晚了”,一脸歉意的莱恩将手上提的菜拿进厨房,又探头出来,“舒,你想吃萝卜或者西兰花炒肉吗?我中午去了一家中餐馆,那里的厨师说你们家常炒菜吃这些。”
吃吗?预感不好的程舒进厨房看莱恩买的什么菜……白萝卜、西兰花、牛肉。
“吃的”,程舒缓缓露出一个笑,“不过我今天有点不想吃萝卜,不如我们做西兰花炒牛肉,再煮点意面。”
莱恩面露疑惑,“舒,这好像……”
“莱恩,切西兰花吧”,程舒将西兰花塞进莱恩手里,虽然她也想吃胡萝卜炒肉、花菜炒肉,但显然,条件不允许。
“?”莱恩顺手接过洗净西兰花,切开稍硬的茎。
“太大了。”
“太碎了。”
“怎么不先切牛肉?”
莱恩幽幽看程舒一眼。
程舒心虚地躲避目光……没办法,自从住一起,莱恩看她眼神越看越不对劲,她现在离开宿舍都难,不试着给莱恩找事,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烦人精,趁早赶她走,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目光闪躲的人并没注意到手背溅上的水,习惯性与唇瓣接触,浅淡的色泽润湿、加深。
“舒,要不我切完菜你再来炒?”莱恩低下头,切菜的手微微发颤。
……今天是赶出厨房,明天就是赶出家门,程舒离开厨房,见好就收,她怕自己太欠了被鲨掉。
浇上料汁的面条热气腾腾。
嚼一下,怪怪的,再嚼一下,也还可以,程舒塞了满满一口意面进嘴里,无声嚼嚼嚼。
……好乖,莱恩试探性给程舒夹菜,看程舒皱眉表示不满,又气鼓鼓地送进口里嚼嚼嚼,喉咙骤然渴得厉害,想要喝水却发觉水杯在客厅。
……为什么还想看她哭呢?莱恩站在客厅,边喝水边盯着程舒。
“砰”
一块石子砸在玻璃窗上。
“砰”
又是一块石子。
程舒稍作纠结,起身走到窗边,看见楼下一个半大的男孩正拿弹弓练习瞄准、射击。
长袖衬衫质地柔软,半脱不脱的外套也是做工精良,看得出男孩家庭条件不错,也许是附近某个党卫军高官的孩子。
男孩手里的弹弓瞄准程舒所在位置。
程舒退了回去,她貌似看见男孩戴了一枚金吊坠。
“舒?”莱恩走近开了窗户,一枚石子射中他的额头。
“嘶”,莱恩往后仰了仰。
程舒不礼貌地笑出声。
*
半夜,窗户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这。”
“不会还有其他人在吧?”
“怎么?你怕了?”
“谁怕!”
“嘘,小点声。”
听声音是两个男孩,程舒不由想到晚饭时拿弹弓射窗户的小孩。
……从哪爬上来的?还找了个不会被值守党卫军发现的位置,坐起身的程舒打开床头柜,取出手电,下床躲到房间门后。
别说,她这一头长发就是有扮鬼的天赋。
窗户被推开,两个男孩翻窗进来。
“床上。”
“她真是犹太人?”
“你见过黑头发的雅利安人?”
“没有。”
“那不就对了?”
一个男孩掀开被子,直往床上扔十字架。
房间沉寂两秒。
“啊啊啊!埃伯!她不见了!”扔十字架的男孩尖叫起来。
“法克纳!”另一个男孩连忙捂住同伴的嘴,“她肯定是躲起来了,不是不见了,你看房间门是开的。”
怎么感觉蠢蠢的?程舒站在门后都有些不忍心出去吓小孩。
“走,我们出去看看”,胆子更大的男孩拉着胆小的往客厅走。
“啊啊啊!”
尖锐的叫声差点震破程舒的耳膜。
“你们从哪上来的”,与莱恩低沉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枪栓拉动的咔嚓声。
“……埃伯,埃伯,呜呜呜。”
“我,我们翻窗上来的,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拿枪指着……”
直觉不对的莱恩快步走进房间,窗户大开,风吹动浅绿色的窗帘,目之所及空无一人。
深吸一口气,莱恩走到窗边,探出头向下扫视,楼下无人,远处灯光昏暗,看不分明。
站在原地的程舒心跳剧烈,她想这也许是离开的机会。
“走,走。”
“……走哪?”
“下楼!走楼梯!”
两个男孩蹭蹭往楼下跑。
房间亮起暖黄色的光,莱恩走近衣柜,拉开,无人躲藏。
急促的脚步声逐渐消失,程舒在莱恩房间找她来德国的证件。
……证件、少量现金、行李箱,找齐东西的程舒回房换一身碎花长裙,快速离开房间。
下至一楼最后一个台阶,程舒脚步停顿,两个瞪大眼睛的男孩正一脸惊恐地盯着她。
“鬼,鬼,埃伯,我……”胆子小的男孩直接晕了过去。
“你,你……法克纳,法克纳?”抱着同伴的男孩想跑,却发现腿抖得厉害,根本挪不开步子。
展现演技的时候到了,程舒冲过去用德语向男孩求助。
“埃伯!请你帮助我,我是雅利安贵族之女,三个月前因为遇见卑鄙的吉普赛人,被她诅咒改变外貌,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程舒看男孩眼中的惊恐逐渐转变震惊,赶忙接过他手中的同伴,“要想破除诅咒,我需要最正统的雅利安人帮助我,而你,埃伯,我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要找的人,现在情况危急,你认识离开这里不被人发现的路吗?”
“我……认识,我认识”,埃伯也变得紧张起来,赶在前面带路,“我们先离开这。”
“走”,程舒跟着埃伯离开屋子,拐进一条黑漆漆的小路。
惨淡的月光偶尔泄入丛林,猫头鹰又或者是其他鸟类的叫声在黑暗的环境中显得分外凄厉。
“……那个男人是犹太人吗?”脑补完所有剧情的埃伯声音带着点惧意,“那个吉普塞人一定是人你和他互换了外貌是吗?”
“……是的”,程舒一脸沉痛地点头,虽然埃伯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作为演员,她还是相当敬业的,“埃伯,很抱歉让你卷入进来,但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月了,我唯一遇见血统最纯正的雅利安人就是你了。”
“不,不,不用抱歉,作为血统纯正的雅利安人,这是我应该做的”,埃伯的脸如同喝了酒般浮现红晕,他本人也有种偷喝了酒的感觉,“你现在是不是没地方去?你可以去我家,我的父亲也是最纯正的雅利安人,他会帮助你的。”
“抱歉,埃伯,我不能去你家,事实上,这是个秘密,我变成现在这样按理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程舒停顿了一下,构思剧情,“但你有些特殊,我可以将这个秘密告诉你,却不能告诉其他人,埃伯,你也不能告诉其他人我的秘密,如果被除你以外的人知道了,我就再也变不回来了。”
“……怎么会?”埃伯很快接受了新的设定,“那我该怎么帮你?”
“我需要你的一根头发,以及我离开柏林遇上的第一只雄鹰的羽毛”,程舒估算距离天亮还有半个小时,她要去火车站时间紧凑,“请你给我一根头发,接下来,我要独自去火车站买票离开柏林。”
“什么?你要自己走,这太危险了”,埃伯连声反对。
“埃伯,你太晚回家会被发现的”,程舒提醒埃伯。
“可是,可是你不能一个人走,万一又被抓了呢?”埃伯脑子转得飞快,“我认识一个哥哥,他可以送你去火车站。”
“不,埃伯”,程舒头疼起来,“我……”
“嘘”,埃伯突然拉着程舒蹲下来,“前面的路口有人巡逻,我们要绕一下。”
不熟悉路况的程舒跟着蹲下,小声应道,“好。”
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雨。
程舒被埃伯骗去见了他认识的哥哥,约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