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华沙的巫师城镇在燃烧。
咒语在街巷的石砖间乱窜弹开,厉火罐在空中炸成火雨,落在圣徒们编织了黑山铜丝的军装上滋滋冒烟。远处华沙魔法部的穹顶像被敲破壳的蛋,附近炼金工厂的烟囱断了一半,塌陷咒灼烧出的痕迹像伤口一样在街巷间蠕动。街角的飞路点炸成焦坑,阴尸的焦硬残骸堆叠成山,空气里满是焦肉与硝石气味。
格林德沃的兵锋势如破竹,那位恐惧到癫狂的波兰部长奇诺科在凌晨四点时自杀,其他人逃的逃、降的降。
然而,奥托·韦尔芬负伤退回指挥部,黑魔法如重垂击断他三根肋骨。伊薇特的夜骐冲锋队在中央广场被伏击,战马血洒半空。布鲁斯·范斯的火蟒和麦克拉兽也在巷战里被撕碎。
海登·林顿带着他最后的死士,从市政厅地底通道杀出。热浪掀起他红褐色的发丝,他身上的防咒披风已经破烂不堪,灰绿色的眼中却仍然灼着不屈的野火,橡木龙心弦魔杖迸发出黑紫色的火焰,潮水一样的圣徒阴尸化成焦炭。他身后跟着上百名巫师,有职业武装傲罗最后的精锐,也有矿工、流民、混混和面包师,他们誓要为这个波兰魔法部法律执行司的司长燃尽最后的忠诚。
“守住秘银仓库!!”林顿吼声如雷,被黑烟灼伤的声带撕扯出沙哑的颤音,“让那群杂种见识波兰傲罗的骨气!”
百米之外,伊薇特·莫特马尔的□□劈开最后一道防护结界。夜骐的尸体和圣徒的残肢断臂在脚下堆积,凝结的血块让龙皮战靴打滑。
“操他妈的波兰之盾!你的奇诺科主子已经自杀谢罪,副部长卢波夫跪着亲吻奥托的靴子——”她吐掉断掉的臼齿,用变形咒将碎砖瓦变成毒触手缠向林顿——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尝试近身。
“小心!”副官安德烈刚喊出声,林顿的魔杖已掀起地砖风暴。伊薇特翻滚着避开飞射的碎石,左肩仍被碎片洞穿。
“我的身后是波兰的巫师。华沙永不陷落!”林顿大喊。
伊薇特躲避到魔法部塔楼下,身后旗帜折断。火光透过缝隙投出硝烟弥漫中林顿的身影,像屠龙者站在末日的骨灰里。
第二天,格林德沃亲临华沙。
他只身一人,从空中降临,披风烈烈,在战火与飞灰中如暴雪前最后一缕金色的天光。
“他在哪?”金发的领袖轻声问,被问话的波兰俘虏突然瞳孔扩散——摄神取念如利刃剖开记忆。
残破的钟楼传来爆炸声。格林德沃幻影移形的刹那,林顿的粉碎咒正将范斯的石像鬼轰成齑粉。
格林德沃的异色瞳孔亮得骇人。
林顿的灰绿眼睛在看清来者时骤然收缩,橡木魔杖本能地射出一道绿光,却被轻轻闪开。
“盖勒特·格林德沃。幕后刽子手终于舍得现身了。”林顿咬着牙,再次射出一个恶咒,
老魔杖轻描淡写地挽了一个花,咒语被反弹到钟楼尖顶。崩塌的砖石雨中,格林德沃像在跳维也纳华尔兹般优雅:“波兰魔法部已经插满我的旗帜,林顿司长。”
“只要我还活着——”林顿的昏迷咒与铁甲咒同时射出,“华沙就不会跪下!”
决斗在废墟间爆发。
林顿攻势如雷霆万钧,魔咒密集到几乎无暇眨眼,咆哮中带着沉痛与信仰的余温。
“看啊林顿,这才是真正的自由之舞。”格林德沃的老魔杖挑开对方攻势,动作优雅如指挥交响乐,“石像在动,亡灵在笑,魔法终于挣脱奴隶主的镣铐!”
他们在大理石残骸间舞蹈,林顿步步紧逼,那能以一当百打断奥托肋骨的重击却始终破不了看不见的壁垒。
一道银色咒语过后,林顿整个人被轰飞,重重砸入倒塌的议员长椅上。他吐出一大口鲜血,魔杖断成两节,左臂被炸得焦黑,只靠一丝皮肉堪堪连接着。格林德沃的披风掠过他头顶,老魔杖抵住他剧烈起伏的胸膛。
“来吧。”林顿喘着粗气,方下巴仍然倔强地高昂。“你赢了。”
然而魔杖垂下,格林德沃伸手将林顿从血泊中拉起。
林顿吐了一口血,推开格林德沃的手:“我不需要侵略者的仁慈,给我个痛快,用波兰的国旗包裹我的尸体——”
格林德沃没有被激怒,而是托着他靠在了大理石廊柱边。
“为什么...不动手?”林顿咳出血沫,惊愕地看着格林德沃的治愈咒像溪水一样流淌着包裹他,修复他破碎的胳膊和断裂的肋骨。
华沙旧酒馆,暮色把废墟染成琥珀,未散的烟尘如树脂里的金沙与浮沫。老板已经跑的不知所踪,屋里只有格林德沃和林顿二人。
“为什么不杀我?”林顿不依不饶,目光灼热,“我伤了你的人,那个奥托,还有高个女人,数不清的士兵。”
“是我把他们送上战场,”格林德沃坐下,姿态从容,“决定和罪恶本在我身上。”
金发魔王推过高脚杯,吧台旁边的橡木酒桶自动斟满琥珀色液体。林顿也没客气,拿起来仰头一饮而尽。
“你倒算得上坦荡。”
格林德沃哈哈大笑。
“每一滴巫师的血都比金子更珍贵。”格林德沃望着杯中酒液,语气恢复冷静,“无论血统,哪怕是哑炮,只要他们愿意为巫师的未来而战,他们的命,就该被珍惜。更何况是你。”
林顿瞳孔一缩。他不明白这个人——
他的世界里命令、服从、战斗,他信仰的是铁与血。而眼前这个男人,明明能把他剁碎,却反而举杯敬他?
格林德沃笑了。
“你忠诚、勇敢、刚烈,而且愿意为了自己的同胞慷慨赴死。”他说,“你这种人,不该死在一场政治清算里。1913年,你在维尔纽斯狼人暴动中救下二十三个巫师,其中还有四个惊慌的麻瓜种孩子,你为了救他们断了两根肋骨。”格林德沃又喝了一口,“那时我就记住你了。”
林顿的瞳孔收缩震颤。十年前的往事了,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傲罗办公室的侦查员。
“忠诚不该浪费在蛆虫身上。”格林德沃的异色瞳孔映照着落日余晖,“奇诺科把怀孕的女巫送上刑架时,你在视察克拉科夫黑骨矿场,握碎了手里的黑曜石样本。”
他看向林顿左手细小的疤痕,那不是魔咒的伤害,是锋利无比的黑曜石碎片才能划出的。
林顿呼吸颤抖。他想到奇诺科的肃清,对无辜者的迫害,因为羡慕德国巫师生育激励而被审判的大肚子女人,被拔掉舌头扔到矿区的笑话产品店老板,他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像被火焰烫住。
老魔杖突然伸向林顿的衣领,但林顿目光灼灼地盯着格林德沃,一动未动稳如磐石。而老魔杖只是轻柔的挑开林顿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被钻心咒折磨的疤痕。
“这样的伤痕,我身上有三处。”
酒液在林顿喉间燃烧。他看见格林德沃解开衬衫。“每道伤痕都是理想主义的勋章。”
林顿没说话。他只盯着对方——他发现他无法看穿这人的眼睛,那双异色的瞳孔,那只银色的眼眸妖异地像星空下燃烧的雪,冰冷又炽热,而他的左眼,那么纯净、透彻,就像盛夏的天空一样湛蓝。那是理想者的天空,抬头即可望见中天的白日。
“你说,只要你活着,华沙永不陷落——而华沙无需陷落,华沙需要重生。我要结束巫师的软弱、分裂、麻木,剜除那些毫无责任感、迫害巫师同胞的既得利益者,让巫师不必再为恐惧向无辜的同胞举起屠刀。”
老魔杖轻点,硝烟浸透的焦土与废墟中绽开成片的白玫瑰,蓝色鸢尾在砖缝中舒展花瓣,晶莹的露珠折射出破碎的黄昏。
“我要建立一个巫师大同的千年帝国,巫师不必在矿井里腐烂,麻瓜不必在无知中恐惧,每个孩童的天赋都可以自由绽放。”
沉默如风。
林顿的断裂的橡木魔杖从指尖花落,掉在花丛中惊起几只奥罗拉闪蝶。
十七岁那年的维斯瓦河突然涌入记忆——春汛裹挟着冰凌奔涌,新人傲罗们在河畔青石上立誓,魔杖尖端绽开的誓约火花坠入激流,化作千万尾银鱼逆流而上。
我们将忠诚与荣耀奉献给波兰的巫师公民,至死方休。
可那少年魔杖尖绽开的星火都成了焚烧同胞时腾起的灰烬,被奇诺科送进傲罗军营的女人们在嚎叫,黑骨矿场的山铜粉末让被肃清者的肺叶如破旧风箱。
他想起奇诺科惊恐的黑眼睛和纠缠的铁灰色胡须。
“看见波兰地图上的疤了吗?用叛徒的血填平它!”他歇斯底里地嚎叫,“华沙不是布拉格,我绝不允许我的土地上出现第二个变色龙克罗奇——”
枯爪般的手攥着屠杀令,按进林顿的掌心时指甲扎入皮肉。
然而掌心的旧伤突然刺痛,记忆里卷起的屠杀令,今日已悄然化作了一柄接骨木魔杖。
格林德沃将老魔杖横在他掌心:“用它刺穿我的心脏,或者与我重塑世界。”
魔杖柄抵上林顿脉搏跳动的腕间,寒意渗入血脉。格林德沃的袍子漫过满地繁花,暮色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废墟之上。
林顿的指节擦过接骨木的骨节和纹路,突然单膝跪地。当他的前额贴上格林德沃的披风时,闻到维斯瓦河腾跃的春汛,闻到塔特拉山云杉林里的雪在跳舞。
“我的忠诚从此只属于更伟大的利益。”他的右手手掌按在这片歌哭于斯的热土,誓言染着血锈和花香。
“以我断裂的魔杖为证,
以维斯瓦河吞没的星辰为证,
以血与火为证,
我是守护波兰的盾牌,
刺破黎明的长剑,
我将生命与荣耀献于格林德沃大人,
致死不休。”
格林德沃望着他,银色与蓝色的眼眸里星火璀璨。
“我要你与我并肩战斗,维护波兰巫师,捍卫帝国土地。”老魔杖点了点林顿的右侧肩膀,“起来吧,海登·林顿,波兰大区总督。用你对波兰的爱与忠诚,替我铸造新世界的剑与盾。”
远方的钟声恰在此刻撕破暮色,惊起一群乌鸦。它们掠过燃烧的魔法部房顶,将旧政权的残旗碎片抛向天际。血色苍穹下,格林德沃的垂地旗正烈烈飘扬,那旗上的色彩是猩红的血、焦黑的土与新生的白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