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灼烧似的灼痛,丛玥猛烈咳嗽起来,她连忙偏开头,吐出一口黑血,喃喃道:“小师叔,灵气渡我。”
闻言,司梵清彻底清醒过来。
幻境消失,两人仍被困在阵中,缚住司梵清的荆棘藤飞快攀上丛玥肩背,将两人紧紧缠绕,形成一个茧蛹形状的囚笼。
见时机已到,魔尊忙要破开阵法,收取渔翁之利。忽觉身后一阵破空之声传来,凛冽的剑气擦着耳际呼啸而过。
令安留心端量着包围上来的仙门中人,嗤笑一声:“援军来得还挺快。”
炼制情蛊的希望落空,魔尊权衡利弊,只得放弃破阵,抽身同汇聚而来的境月宗弟子激战。
阵法中,司梵清仰首抵在丛玥唇畔,仍在向她渡灵气,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他近乎看不清眼前之人。
丛玥受情蛊阵法所扰,一心只求司梵清的灵气,以修炼成情蛊。
时间漫长得恍若静止了,司梵清意识迷离,整个人软沓沓地靠在丛玥怀里,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会停止。
“喵……喵呜……”
神识恍惚间,丛玥听闻一阵熟悉的猫叫声,缚在两人身上的荆棘藤不知受到何种攻击,忽地断裂成诸多碎片,阵法里登时鲜血飞溅,淅淅沥沥落在丛玥与司梵清身上。
丛玥盲然地朝猫叫声的来源处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通身毛发银白如雪,面上神情却是温和至极,与小猫咪撒娇时如出一辙。
白虎大摇大摆地迈进阵法中央,在丛玥身侧顿住步伐,它张开嘴怒吼一声,嗥叫声震耳欲聋,震得丛玥头昏脑胀,神志却变得清明起来。
只一眼,她便认出眼前的白虎是小师叔的灵宠,是陪伴她近十年时光的小猫咪。
不怪小师叔极力抗拒,灵宠的原身本是神兽白虎,却被她执意当作小猫咪来养,乃至失了原本的凶性,愈发形似一只软乎乎的猫咪。
白虎唤醒丛玥的意识,将司梵清叼在嘴里,转身将要离开阵法,却被一道黑影拦住去路。
血雾散开,露出裹挟其中的魔尊令安,她仔细将白虎上下打量着,像是生出莫大的兴致来,不禁喟叹:“神兽白虎,可随主人喜好变幻外形。未曾想,境月宗弟子竟拥有此等罕见的神兽。”
话音未落,令安蓦地发起进攻,白虎叼着司梵清挡在丛玥面前,示意她先行离开。
阵法运转之际,丛玥清晰地感觉到身体由里到外发生了莫大变化,不免怀疑情蛊已在体内修成。
魔尊试图控制丛玥,将情蛊据为己有,为己所用。
然而,丛玥并非是任人宰割的性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仍在她体内滋长蔓延。
她轻轻摸了摸白虎毛茸茸的大尾巴,安抚道:“小猫咪,你先带小师叔离开,这里交给我。放心,我只是想要魔尊尝一尝自食恶果的滋味。”
魔尊素来未将丛玥放在眼里,眼下丛玥受情蛊困扰,更是破绽百出,她自认为能将不知天高地厚的丛玥玩弄于股掌之中。
故而,当蛊虫顺着丛玥指尖爬出,魔尊整个人都有一瞬间恍惚,她从未想过,被用来炼制情蛊的活物能自如地操控体内的蛊虫。
原本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蛊虫脱离丛玥的身体,猛地长大数倍,足足有脸盆大小,如八爪鱼一般紧紧吸附在魔尊心口。
她明显觉出五脏六腑被搅动,几欲冲破胸腔,被蛊虫吞噬殆尽。
“姐姐?”丛玥学着令安先前的口吻称呼她,不知情的人见了,或许当真会认为她们姐妹情深。
“你费尽心机闹这么一出,只为了捉住我小师叔,助你修炼情蛊?”
令安的举动惹恼了她,话到最后,丛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话吐出来。
魔尊并不气恼,莞尔而笑道:“至纯之人,百年难遇。我早就告诉过你们,这名小白脸,早晚是我的人。”
“闭嘴!”丛玥厉声道,蛊虫像是随着她的怒气值加强攻击力度,令安毫无防备,胸口被蛊虫舔舐开一个豁口,疼得她几乎控制不住表情。
“我的小师叔,也是你一介魔族能觊觎的?”
闻言,令安无声地笑了起来,她咬紧嘴唇闷闷地笑了片刻,转而问丛玥:“妹妹,你可是忘了,你也是魔族啊!你身上流淌着魔族的血,你娘亲更是……”
她话未说全,丛玥便不耐烦地将蛊虫送到她唇边,将她余下的话堵在喉咙里。
纪云卿领着人过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高大威猛的白虎用毛茸茸的耳朵蹭着丛玥手心,不见半分凶神恶煞的气势。
试图将仙门中人全数吸食的魔尊,则被偌大一只蛊虫堵住嘴,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
月落星稀,温蔼仍在为司梵清疗伤。丛玥不顾大师姐劝阻,始终守在床榻前,一宿未眠,寸步不舍离开。
“大师姐,小师叔……是不是很难受?”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心底的愧疚随着时间流逝,越积越深。
温蔼身形未动,心思专注于手里的银针,照实说道:“小师叔灵气枯竭,意识不清,并不能感受到痛苦。”
听完这话,丛玥心底的愧疚愈演愈烈,灵气枯竭,是因为小师叔将灵气尽数渡给她了。
情蛊阵吞噬人心,她受阵法所扰,一心只想修炼情蛊,毫无节制地吸取小师叔体内的灵气,才会致使他人事不省。
“都怪我!”丛玥眼圈泛红,无比自责,“都怪我意志不够坚定,才会……”
她话未说全,虚掩着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进来的人是纪云卿。
“丛玥,无需自责,有温蔼在,你小师叔很快会好起来的。”
说罢,他的目光从司梵清身上移开,落在丛玥脸上,看清她眼眶里盛满盈盈泪水,纪云卿神色一滞,许是意识到了什么。
某些捕风捉影的闲言碎语,而今成了事实。
他收回视线,沉声叮嘱道:“时候不早了,回屋歇息去罢。”
“师尊,我……”丛玥有一万个不愿意就此离开,她想要等到小师叔清醒过来,却在对上纪云卿投来的目光时认怂了。她忙不迭地站起身来,改口道:“师尊,我先回屋歇息了。”
她朝纪云卿行了个礼,手忙脚乱地走出屋子,木门在身后关上的刹那,丛玥长舒了一口气。她方才,险些在师尊面前露出马脚,教他看出自己对小师叔的异样心思。
意识到这一点,丛玥双腿发软,后背倚着墙根蹲了半晌,这才慢吞吞地往回走。
接连数日,因惦记小师叔的伤势,丛玥无心修炼,她缠着六师姐帮忙遮掩,避开师尊偷偷溜进小师叔房里帮大师姐打下手,实则是放心不下重伤未醒的小师叔。
疗伤期间,六师姐奉师尊之命前来传话,魔族自愿归还被掳掠的数名境月宗弟子,时隔近十年,再度与各大宗门和解。
据令安透露,老魔尊令星泽还活着,不过是被她幽禁在一处与世隔绝的府邸。
至于原因,丛玥虽不愿承认,却是心中有数,她没忍住追问了一句:“魔尊为何幽禁自己的父亲?”
总不至于是夺权篡位罢,直觉告诉她,源由不会如此简单。
果然,六师姐意味深长地瞥了眼丛玥,神秘兮兮地朝她招了招手:“小丛玥,你不老实。”
丛玥心下了然,经此一事,有关她的身世,六师姐并非全然不知情。
昔日她有意瞒着对方,丛玥自知理亏,规规矩矩地向陆情道歉:“六师姐,是我的错,不应当瞒着你。”
陆情被她一本正经的架势闹得颇不自在,连连摆手制止:“使不得,使不得。”话音刚落下,只见丛玥凑到她跟前,低声哀求道:“现在你愿意告诉我了吗?”
陆情两眼一黑,敢情丛玥向自己道歉是为了获得更多的情报,“因为你。”她没头没尾地丢出一句,便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丛玥却是个机灵的,六师姐只透露了只言片语,她便将其中的来龙去猜了个七七八八。
令安同她一样,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得知真相后定是难以接受,才会狠下心来囚禁自己的亲生父亲,背上夺权篡位的名声。
“咳咳……”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骤然响起,将丛玥沉到过去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抬眸望去,小师叔面色苍白,胭红的双唇干裂地起了皮,正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瞧她。
“小师叔!”丛玥喜极而泣,忙要跑上前去,却被六师姐紧紧拽住了一截衣袖。
她不解地回首看来,屋门大大敞开着,师尊领着一众小辈等候在门外。
师姐师兄个个低眉敛目,强作镇定,仿若没有看见丛玥不当的举止,却实实在在地在心里为她捏一把汗。
“师尊……”丛玥脚步一滞,心尖亦跟着颤了颤。纸是包不住火的,对一个人的关心亦如咳嗽一般,难以掩饰。
师尊早晚会知道她与小师叔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很早以前丛玥便心知肚明。
只是,既定的事实摆在眼前,她还是怂了,心下未免惴惴不安起来。
丛玥耷拉着肩膀,偷偷拿眼去打量小师叔,正撞上他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目光交错,司梵清呼吸都乱了,眼尾连着耳根忽地染上一片胭红。
幻境里发生过的画面交织,如浪潮席卷而来,他不露声色地垂眸,瞥开视线不敢再看丛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