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晚会那天，所有同学明显激动于最后两节课的节目安排，整个下午大家一直躁动不安。

有些同学在课堂神游，脑袋里全是节目的事儿。有些同学忍不住嘴馋，一直偷吃为晚会而准备的零食。大家的心思显然不在学习上。老师们无奈摇头，只能放弃讲课，让他们自由复习。

第二节课下课的铃声响起，几乎在同一时刻，教室里的桌椅被迅速而有秩序地拖动，在教室里围成一圈，空出中间的场地。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明目张胆地拿出手机、录像机。许是节日热闹气氛的烘托，女生们鼓足勇气，邀请成璘合影；男生们则腼腆地找刘静合影。她俩都十分爽快地答应。

快到成璘唱歌时，门外闹哄哄地挤满别班的同学。年级主任皱着眉头，想着这是最后一次元旦，也没多说什么。

成璘有些紧张，反复背诵歌词，生怕出错。

“你记住旋律了吗？”刘静嚼着零食问。

“记住了。”

“歌词呢？”

“也记住了。”成璘合上歌词，想再背诵一次。

“那就没问题，别紧张，”刘静用手按住她的手，一脸激动，“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这次我可要好好欣赏！”

随着文艺委员的报幕，成璘走到教室中间。

屋里屋外欢呼雀跃，早已举起的手机、录像机也遮挡不住镜头后那一双双翘首以盼的眼睛。他们生怕错过每一个瞬间。

旋律响起，又是一阵骚动，大家的期待更浓。

成璘紧张地握着话筒，深吸一口气，大胆开口。

突然的安静把激动扫空，教室里只回荡成璘忘我的歌声。

兴奋期待的眼神转为惊讶错愕，有些人默默放下手中的设备，难以置信地盯着场地中央。

成璘的歌声，每个字的感觉也算不错，但凑在一起，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折磨。如果不是幻灯片上写着歌名，大概也没人想到会是这首歌。

果然，在场的观众发出感慨的啧啧，上帝是公平的，给你开一扇窗就会关上一扇门。

果然，刚巡视完一圈的年级主任恰好路过，他的脸上也透出欣慰的感慨，还是高年级的班更安静些。

曲毕，雷动掌声，大家都是善良的人，赞美声依然涌入成璘的耳中。她不好意思地回到座位上，满怀期待地看着刘静。

别人的评价她不在意，她只想听听刘静的内容。

刘静眨巴着眼睛，组织措辞的同时挤出勉强的笑容。

“怎么说呢，完成度很好，很不错！”她坚定地点头，像是为说服自己。

“但我觉得有些地方唱的不行，就比如……”

“吃零食吃零食。”刘静忙把零食推到她的面前，打断她的复盘。她也是个善良的人，谎话可说不了两遍。

放学路上，大家哄闹着，意犹未尽地讨论着刚才的节目以及从明天开始的四天元旦假期。

“成璘，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刘静推着自行车向外走去。

“学习啊。”成璘同样推着自行车。

“学习学习，”刘静翻个白眼，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明天都是今年最后一天了，是11年最后一天了，跨了年就是12年了。”

成璘略有所思，但还是没有主意，冲着刘静呆呆地笑。

“你准备跟谁跨年啊。”刘静恨她的榆木脑袋，假装漫不经心地询问。

“我没想过跨年……”

“那把明天空出来，跟我一起出来玩。”刘静快速打断她的话。她算是摸清楚成璘的性格，就像个只能接受指令的机器人。

“咱俩哪个周末不在一起，”她有些疑惑地看向刘静，假期两人在一起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你脸红什么？”

刘静像是被揭穿了小心思般略带恼怒地说：“你就说跟不跟我一起吧？”

成璘更加疑惑刘静的恼怒，她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但她知道如果让她继续生气，自己可没有好的结果，所以连忙回答。

“跟，跟。”

她斜眼瞄着刘静满意的脸颊，在心里纳闷。

“本来就是跟你啊，不跟你跟谁？”

31号的早晨，成璘妈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妈妈去店里啦。”

“知道啦，”成璘边写作业边应和，“中午你不用着急回来给我做饭了，我一会儿跟朋友出去玩。”

“谁啊？”成璘妈放慢了穿鞋的速度。

“刘静。”

“知道了，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她留下钱便关门离去。

时间还早，成璘看看商场里的闹钟，她总是习惯早到。无聊中，她转身朝书店走去。

那里总是最清静的地方。可她忘记今天是节假日，人头攒动，闹哄哄的，她被拥挤的人群闷得透不过气来，简单翻了翻门口推荐的书籍，便匆忙退了出来。

整个商场挂满了迎接新年的喜悦红色，其中还残存着圣诞的气息，每个人的脸上都透出对新年期待的笑容。独自一人时，成璘喜欢安静，可周围闹哄哄的，她不知道该去哪里。

“你果然在这儿。”

刘静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成璘被吓得微微一颤，而后对后面温柔注视自己的刘静勾出温暖的笑容。

“走吧，陪我转转。”刘静自然地挽起成璘的胳膊，拽着她朝商场里面走去。

杂货店，还是杂货店。成璘手插口袋跟在开心的刘静身后。刘静不停地看看这个，试试那个，有时也会在成璘的身上比划几下，她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地配合。

刘静细心挑选着眉笔的颜色，随即在成璘的眉毛上涂抹。

公众场合下，而且事发突然，成璘僵硬地站着，害羞腼腆地笑着。

刘静看到成璘露出的两个酒窝，把动作放慢，一笔一笔细心勾勒。

而后她突然发觉，自己与成璘靠得极近，她每一次轻柔的呼吸都扫过自己的嘴唇，琥珀色的眼睛一直专注地盯着自己。

她清咳一声，羞红了脸，低下头收起眉笔。

成璘眯起眼睛，难以置信地注视着镜子中的“蜡笔小新”。

“这样真的好看？”

刘静还在回味刚才近距离的动作，话语中透着敷衍，“好看好看，今年流行。”

成璘半信半疑地被她拉去别处，一路上却不停看到捂嘴偷笑的路人。

“真的好看吗？”她再次向刘静确认。

“哎呀，你还信不过我，好看的好看的。”她拉着成璘的胳膊。

“哎！刘静，成璘！好巧啊！”身旁传来徐磊的声音。他正从饮品店出来，提着两个大袋子。

“诶？你们是约在这里吗？”刘静有些惊讶，她昨晚刚刚拒绝了班里聚会的邀约。

“对啊。”徐磊一改往日，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成璘。他想过移开视线，可那两道眉毛实在太过突显。

他收紧腮帮撅着嘴，十分努力地憋笑，最后实在忍不住开口询问：“成璘……你这是……这是……在眉毛上涂生发液了？”

刘静忙尴尬地打着圆场，“不知道别瞎说！这是流行，流行懂吗！”

“哈哈，好吧，我确实不懂这个。”他再次发出邀约，“遇到就是缘分，要不要一起去唱歌？都是自己班的同学。”他掏出两杯奶茶塞进刘静跟成璘手里，说话间，尽量避免视线移向成璘那边。

在他不断的盛情游说下，刘静变得有些犹豫。成璘开口提议。

“要不然大家一起玩吧。”

“可你不是不喜欢热闹吗？”刘静担忧地看向她。

“没事，大家一块儿玩才热闹。”成璘对她微笑。

推门进入，喧哗涌出，热闹的声音扑面而来。

大家热烈欢迎徐磊带回的饮料以及随之出现的刘静与成璘。

成璘扫视一圈，大多是班里同学，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应该是同学的同学。她眨着眼睛，用微笑回应每一道注视着自己眉毛的惊讶眼神，找个僻静的角落坐下，静静地看着刘静唱歌。

她一进门，就被同学们起哄般推去唱歌。大家喜欢她在元旦时唱的歌。

清寂的嗓音传出，众人的目光为之吸引。声音随着音乐高低起伏，自由洒脱。

刘静注视着歌词屏幕，睫毛微颤，黑色的眼睛反射着开心的光芒。

成璘勾起嘴角，跟众人一样，陶醉在刘静的歌声中。

几位陌生同学的眼睛一直来回注视成璘与刘静。从她们一进门起，他们的目光便有了安身之所。

即便室内光线黑暗，但借助屏幕上发出的光芒，依然可以很好地看清她俩的五官，虽然成璘的眉毛有着不合时宜的浓黑，但他们仍觉得十分美好，再加上刘静的嗓音，有几刻他们甚至觉得幸福不过就是这样。

一曲歌毕，刘静来到成璘身旁。

“吵吗？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

成璘笑着摇头，“有你就不嫌吵。”她喜欢每一个刘静在的地方。

光线昏暗，一切都拢上一层暧昧的颜色。刘静依靠在成璘的身上，被她的胳膊环抱着，感受她的心跳。

她抓起成璘的手，跟自己的手掌比划着大小，而后出乎意料地与她十指紧扣。她一直低着头，所以看不到成璘惊喜的眼睛。

成璘明显害羞了，下意识用玩闹破坏气氛。她不断张开被刘静握紧的手掌，尽管刘静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握紧，可她又总会快速张开，直到她结结实实地挨了刘静烦躁的一掌，才乖乖地随她紧握。

时间总是容易在热闹中流逝，身处其中的每个人都不止一次的希望时间停止，希望眼前的一切永远持续。

结束后，他们推门走出室外。黑暗仿佛从屋内延续到了屋外，冷风拂面，行道树上挂着亮闪闪的灯笼。

忽然“砰”的一声，一朵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所有人都激动地抬头看去。

夜空中的烟花，朵朵灿烂，在空中尽情绽放稍纵即逝的美好。

成璘转头看向刘静，睫毛轻颤，眼底盛满耀眼的光芒。她借由她的眼睛欣赏，她的眼睛比空中的更加绚丽多彩。

临别之际，刘静有些不舍，她拉着成璘的衣角不说话。

“我送你回家吧。”成璘说。

“真的吗？没有关系吗？”刘静兴奋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她知道成璘妈妈不喜欢成璘晚回家。

“当然啦，没有事的。”成璘拍拍自行车的后座，“上来吧。”

刘静轻轻跃起，稳稳地坐在后座，双臂紧紧抱紧成璘的腰。她把冻僵的脸紧贴在成璘的后背，那里传来的温度让她感到十分舒服。

她紧贴着感受，突然发现自己有了新的爱好：我喜欢听你的心跳。

夜晚，母亲与父亲归来。成璘打着哈欠迎接。

“你这孩子，都几点了，还不睡觉。”成璘妈埋怨地说。

“等你嘛。”成璘发出懒懒的声音。

“快去睡吧。”

“妈，把你手机借我用用，明早还你。”

“你要手机干啥。”

“我玩玩。”成璘说。

成璘妈犹豫着，还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别玩太晚啊。”她不放心地叮嘱。

“知道了。”成璘边走回自己的卧室，边翻开手机，在短信里输入，“新年快乐，我希望你……”

手指停顿，她犹豫了。那些原本想对她说的话通通变得肉麻。输入，删除；再输入，再删除。手机一直停留在编辑的界面。

直到父亲的呼噜声与母亲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传来，直到她的眼皮变得沉重，那些话仍未出现在输入框中。

她微笑着想到刘静，想到与她的相处，眼中温柔闪烁，她很满意目前为止所有的生活。

成璘并不擅长熬夜，但她一直坚持着，坚持等待那个能够代表心意的特殊时刻。

打个哈欠，她再次翻开手机。时间变成了58分，她紧张地盯着那个数字，突然感到一分钟是那样的漫长。

终于，在59分钟的末尾，她按下了发送，短信上显示发送成功的时间精准地停留在12年的零点零分。

手机叮咚一响，一直等待的刘静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查看。当她看到成璘的“新年快乐”时，开心的嘴角疯狂上扬。

“你也是，晚安。”她同样按下发送。

她们都满怀开心、满怀期待地迎接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