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憬琛吃完饭站起来就要走：“我物理作业没写完，我先走了。”
方知翊低着头吃饭没说话。
又跑了。
夏憬琛回了教室就拿着水杯去接水了，要走到后门的时候停下顿了顿，又折回来拿了自己同桌的杯子。
方知翊回来的时候自己杯子里水满满的，但给自己接水的好心人却不在自己座位上。
“翊哥接水……诶你接了啊，那我走了。”葛学本来想叫他接水也作罢了。
“嗯。”方知翊坐回了座位，抽了一张纸很善良的拿起了自己同桌的水杯擦干了杯身和桌子上的水。
他真可爱。
方知翊兀自笑了一声。
夏憬琛踩着上课铃声回来，看见方知翊正襟危坐在座位上。
不管了，就当断片了，方知翊又不能说什么。
夏憬琛坐回座位上举着水杯喝水。
“谢谢。”方知翊的声音突然传过来。
夏憬琛猛得被呛到了，咳了个惊天霹雳，本来没什么，大概是当事人心虚。
林静提着包进来就听见夏憬琛的咳嗽声：“这是怎么了，喝水都能呛到。”
有人笑了几声。
夏憬琛涨红了脸，低声说：“什么谢谢，方知翊你脑子短路了?”
“没，”方知翊说，“谢谢你给我接水。”
“谁给你接了，我又没……”夏憬琛下意识就想反驳。
“哦，那谢错了，我收回。”
“你……”夏憬琛没话说，把气撒在了英语报纸上，“方知翊你再多说一句话试试。”
方知翊笑了。
“也不许笑。”夏憬琛头支着胳膊竖在两个中间。
“这么严格?”
“我乐意。”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说话。”
“看我心情。”
“好。”
答应的好，人也说到做到，方知翊真的一上午没说话，夏憬琛也懒得说话，他正嗓子疼呢。
到下午第三节生物课的时候夏憬琛开始坐不住了，还有四十分钟就要预选了，他怎么坐得住。
三天没弹琴了，一会儿会不会弹错。
等会儿自我介绍的时候别嗓子劈叉了。
夏憬琛一紧张手心就冰，卫生间一趟又一趟的跑。
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一点长进没有。
夏憬琛深吸了一口气，想想上辈子怎么上去做自我介绍的，怎么做小组汇报，怎么被赶上去当模特走秀……
但这种自我诈/骗的方法好像没起什么用。
他肩膀被人戳了戳，抬头眼前扔过来一张纸条。
——现在能说话了吗？
幼稚。
夏憬琛心道。
“说。”他吐了一个字。
“紧张?”
“没有。”
“不用紧张，没事儿。”
“……”
讲台上老师咳嗽了一声，提醒自己学自己的，夏憬琛拿出草稿纸画遗传图谱，旁边方知翊也窸窸窣窣拿东西。
遗传图谱，也不会。
夏憬琛挑着写了几道题，看着剩下几道题抓耳挠腮。
什么东西……
回到三个月前夏憬琛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一个经管系的毕业生一朝被迫落岸，痛失研究生名额，回到17岁死在高中练习题上。
还不是一门。
嗓子有点难受咳嗽了几声，眼前又扔过来一张纸条。
——药喝了吗？
方知翊初中之前是练过书法的，高中之后字就一都是端端正正的，不管是连笔还是不连笔。
夏憬琛不是没想过在字上找证据，他是真的找不出来。
他是经管系高材生，对方还是表演系高材生。
夏憬琛写了个“吃了”，把纸条叠起来传了回去。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赵琴进来了。
“看看你们一个个激动的，既然报了名就都给我好好去演，别给我丢脸知道了吗?我看了一下，咱们班是全年级参加人数最多的，你们啊，学习不上心，这些最上心。”
一群人就笑。
“别笑了，都赶紧去，好好演完，回来安静上自习。”
四班一共报了三个节目，林雅她们的舞蹈，夏憬琛和方知翊的歌，还有几个男生的一个舞台剧。
到了预选的教室门口，已经有很多人在等了，顺序按班级排，夏憬琛他们排在第七个，林雅他们在楼梯间排练舞蹈，葛学充分发挥了自己隐藏的舞蹈天分，凭一举之力获得了C位。
从方知翊提出要一起表演的时候夏憬琛的心就没有松下来过。
以前是没想过能和方知翊一起站在聚光灯下，现在是怕自己抓不住这个机会。
六个节目很快，评委喊七号的时候夏憬琛心猛地一跳，相比起来，方知翊要平静的多。
进教室之前夏憬琛手上一暖，方知翊捏了捏他冷冰冰的手指。
“别怕。”
夏憬琛仓促的点了点头。
进了教室，两个人先自我介绍，夏憬琛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嗓子没劈叉。
夏憬琛坐在琴凳上，方知翊继续说：“我们的节目是我们的原创歌曲《Gemstone》。”
一个“原创”，三个评委都挑了挑眉，引起了兴趣。
祁颜的吉他伴奏先行进入，钢琴在第二小节进入，这个时候老师们都已经开始纷纷点头，方知翊唱了第一句后就有一个老师在纸上画了勾。
祁颜的吉他伴奏舒缓，但是给歌曲加了节奏基调和鼓点。
一首歌毕，教室里所有的人都鼓起了掌。
评委是由一位他们高二英语办公室主任，音乐办公室主任还有石小平组成。
最先画勾的就是那位音乐老师：“你们刚刚说这首歌曲完全是由你们两个人独立完成的吗？”
方知翊说是。
“那你们另放的吉他伴奏是……”
夏憬琛答道：“是我姐弄的。”
三个老师点头，石小平竖起两个大拇指，看起来还有点滑稽。
两个人出了教室，他们班几个人立马冲上来问怎么样。
夏憬琛清了清嗓子说：“一般吧。”
“啊，你俩这还一般，那我们不是……”
“你闭嘴啊，葛学，你乌鸦嘴试试！”林雅揪起葛学的耳朵。
“错了错了……”
夏憬琛肉眼可见的心情好，下楼梯的时候都哼着那首歌的调调，结果一不小心高兴的晕了头，差点摔了下去。
“小心！”
方知翊一把把人拉了回来，夏憬琛手也条件反射抓着方知翊的胳膊。
“……”
“……”
夏憬琛松开了手，还没等他说谢谢，方知翊就偏了下头。
夏憬琛没忍住也跟着笑了一声出来，然后两个人就在楼梯间笑了半天。
教室里没有老师，剩下的人都在聊天，夏憬琛一坐回座位周黎就问结果怎么样。
夏憬琛边找东西边说：“不出意外，应该过了吧。”
“卧槽我就说，你们的节目肯定能过，那可是原创曲，翊哥天才啊，你俩，要火了。”
夏憬琛笑了一声。
还有二十分钟下自习，也没心情学习了，夏憬琛拿出自己一直放在桌洞一摞书最上面的日记本。
回来以后他没有写过，但日记本前一半都被一个长尾夹夹着。
夏憬琛有写日记的习惯，上辈子他写了厚厚的三个日记本，每一篇里都有方知翊这三个字。
暗恋一个人，就是把他的名字写在日记本上都会觉得有一丁点幸福吧。
夏憬琛余光瞥到自己日记里的那个主角好像在看这边，他转过头，果然。
“看我干什么。”
“看你高兴。”
“……”
夏憬琛转回头，胳膊又竖在了两人中间，嘴角按捺不住的勾了起来。
“为什么前面的夹起来了?”
夏憬琛把胳膊往前移堵住自己的本说：“黑历史，不想看。”
“哦，”方知翊凑了过去说，“意思是后面都是白历史?”
夏憬琛脸发烫，猛得转过头就对上了方知翊近在咫尺的脸，同一秒下课铃响了。
夏憬琛说了一句“你话有点密”站起来就叫周黎去吃饭。
周黎抬头：“我今天不吃了，我和苏念棠一会儿回家，今天我妈妈过生日。”
“好吧，”夏憬琛说，“那祝阿姨生日快乐，我先走了。”
“谢谢琛总。”
夏憬琛想了想，还是准备叫方知翊，结果一转头见人就站在自己身后。
“怎么了?”方知翊问。
“没怎么，叫你吃饭。”
“好。”
之后一段时间，夏憬琛就恢复了记日记的习惯，但每一天写的不多，就写一两句话，什么都写，但是从来不打开前面的夹子。
这天晚上作业不多，白天自习课也写了一部分，夏憬琛一晚又写了四十多分钟就把剩下的作业都写完了。
除了化学作业。
等会儿二晚就是化学晚自习，夏憬琛想着直接去找陈凡问不会的题。
还有二十多分钟下课，夏憬琛拿出了日记本。
支着下巴神游，写什么呢。
今天也没有发生什么事。
夏憬琛瞄了一眼方知翊。
又在看书。
有那么好看吗。
夏憬琛看着看着就想看清楚书右上角的书名到底是什么。
眯着眼睛看不清，骤然感觉这书好像动起来了。
是真动。
他抬头看方知翊，两人对上目光，夏憬琛如实说：“我就看看你看的什么书。”
方知翊直接合上书给他看封面。
是余华的《活着》。
“一起看?”方知翊问。
“你先看吧。”夏憬琛坐回来，“等你看完给我看看。”
“好。”
夏憬琛上辈子看过这本书，是在初中的时候。
这本书里有一句话他一直都记得很清楚，“人啊，活着的时候受了再多的苦，到了快死的时候，也会想个法子来宽慰自己。”
那会儿他年纪小也不太懂具体是什么意思，当好词好句积累下来，一句话在摘抄本上每年赋予一个新的含义，只到死亡真的到来。
夏憬琛想，所以那个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方知翊，二十多年里他唯一的宽慰。
他想不到别的法子来宽慰自己。
只有那一个人，活在他庸庸碌碌的世界里，是宽慰他要迎接死亡的法子，或者说，那个人本身就是宽慰。
证明他喜欢过，证明他笑过，哭过，活着过，证明他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