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想什么呢，吃。”祁颜递给夏憬琛一个串儿，夏憬琛说了声谢谢。
那次是他们高考分数出来后第一次见面，方知翊上辈子高考是走了表演，但文化课只差两分就上了他姑姑给他划的学校，本来想着就这么接着读，但他爸却不同意。
第二天就要报名了，结果前一天晚上十几年没管过他的爹喝的醉醺醺的来找他，把他打出了家门。
后来方知翊就复读了，考在了安大。
夏憬琛浅浅的叹了口气，他像是在用第三视角在看这个世界，看着有的事情按照既定的轨迹发展，有的事情却完全偏离轨道，所以有些事情是不是提前知道了结果就会有另一种可能。
想着，夏憬琛站了起来说自己吃饱了，出去消食。
乡下这个时候的风吹着很舒服，很凉快，山后边太阳露着一半，抬头看都是火烧云。
夏憬琛走去了房后的一片草地上，这片草地是他小时候撒泼的天堂，不同颜色的矮花在黄昏下跟着风晃动，以前外公放羊也从来不来这边，留着让他玩。
夏憬琛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拿起手机按下了视频通话的键。
方知翊就是在外面，不过这次不是孤零零在小路上了，一接通夏憬琛就听到那面方雨真喊了声哥，他登时就有点想挂电话，他听见方知翊应了句：“自己玩儿，我去接个电话。”
方雨真拖着调子说哦。
出来外面方知翊找了个地方坐下带上了耳机，看屏幕没看见人脸，就看见一地的彩花，他笑了一声说：“打电话就为了给我看花？”
对面没说话，因为对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打电话，还打视频。
夏憬琛清了清嗓子问：“你回宁伊了？”
方知翊：“没，我姑姑他们来了。”
“……哦。”
夏憬琛第无数次感觉自己嘴笨脑子笨，想不起来说什么，屏幕里的人说：“要不，把摄像头转过来？我想看看你。”
夏憬琛心颤了颤，低声说：“看我干什么，我灰头土脸。”
而且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谁还笑他了。
方知翊声音里又带着笑意，说：“没有，想你了，想看看你。”
这话听的夏憬琛晕头转向：“方知翊，你好好说话！”
“真心的。”
“挂了。”
没想到他这一句话一点威力没有，对面笑的更狂妄，夏憬琛气的，点了翻转摄像头，对着屏幕竖了个中指：“方知翊，你再笑回学校你就完了。”
这句话对对方毫无杀伤力，方知翊还笑了一下，不嫌事大的说了声：“不丑。”
夏憬琛语塞了。
“吃饭了吗？”方知翊问。
“刚吃了。”
“吃的什么。”
“我爸他们在烧烤。”
方知翊坐了起来，问：“那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你不是还在门城么。”
方知翊顿了顿说：“我肯定比你先回。”
夏憬琛才不信，他们明天一早回，夏文文十点还有舞蹈课，方知翊还能早过他？怎么可能。
方知翊那边好像在刮风，他把另一只空着的手插进了外套兜，夏憬琛才想起来正事，问：“你爸呢？”
“走了，”方知翊说。
“……哦”夏憬琛声音低声说，“那就行。”
“嗯？”
“没事，我是说……”夏憬琛顿住了，深吸了一口气，当初那个破碎少年的身影还历历在目，他叫了一声：“方知翊。”好像声音还有些抖。
对方应了，夏憬琛喉结动了动，没什么底气的继续说：“以后，要不要考一个大学。”
一瞬间风都没了声音，对面的人表情好像凝滞了，定定的看着屏幕，夏憬琛抓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方知翊好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夏憬琛心里知道对面不是没听懂，也不是没听清，可能是突然被创了反应不过来。
夏憬琛感觉自己心要跳出来了，人过于紧张就想往已经说过的话后填尾巴：“我意思就……以后去，去一个地方……好相互照应。”声音越说越低。
方知翊终于解码成功了，笑了一声，说：“好。”
夏憬琛因为紧张默默怂起来的肩膀松了下去，浅浅舒了口气，“你有想去的学校吗？”
“有吧。”方知翊这话听着又像问句又像陈述句。
“哪儿。”
“嗯……”方知翊想了想，“凌大？”
夏憬琛心口一紧，吸的一口气重重的砸进了肺里，但面上没表现出什么，他听见方知翊继续说：“我跟着你走。”
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夏憬琛就想停留在这几秒，他听见了方知翊姑姑的声音叫他走，方知翊说等一会儿，夏憬琛才回过神来说：“你忙吧，先挂了。”
“好。”
电话挂了，太阳落山了，迎面一股风吹来把他拉回了现实，方知翊说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在脑子里。
他想去拽一拽，改变一些事情，哪怕是只能做出那么一丁点的改变，命运从哪来，命运全靠自己创造。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
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夏憬琛看着最后一抹日落，无论是那个意气风发在自己擅长的话剧舞台上熠熠发光的少年，还是在昏黄路灯下无措又破碎想要靠靠他的身影，都是他追逐了十几年的人。
渴望，期望，压过了所有的未知和脱轨，人生飞快又苦短，人类在地球上存在了几百年，而他夏憬琛一辈子，幸运的话说不定长命百岁，八十岁也行，夏憬琛想。
如果抛开上辈子不谈，如果呢，我他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死了，都来不及去瞪眼伸腿，喜欢就是喜欢，谁能管老子。
夏憬琛看着太阳落下去的那座小山，小的时候和外公出去放羊他最喜欢爬在最顶上，他可以俯瞰一切，抬起胳膊好像就能碰到天，但那时候胳膊太短了。
他站起来，迈过了那条将近两米宽干涸的河道，一步一步又走了上去。
小的时候觉得好高好高的山，现在七八分钟就能爬上去了，站上去他才看见，太阳还在。
原来这个时候太阳还没有落，只是被山挡住了而已，夏憬琛站在山顶上，笑了一声说：“神经病。”
自己真是个神经病。
但也就是这么神经了一下，他比小时候多享受到了十分钟的太阳。
十分钟，夏憬琛想，重生的意义不就是改一下结局么。
他总不能继续向死而生。
人想开想不开都是一瞬间的事情，夏憬琛觉得自己大概也可能是被这辈子的方知翊影响了。
以前他那么触不可及的人，就这样没来由的一步一步闯进他的心里，但对方不知道的是，自己早就已经在他心里了。
*
等到太阳完全落下的时候夏憬琛才转身下山，下到半山腰就看见站在山脚下的祁颜，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看手机，听到动静抬起头。
“呀，你就下来了，我还准备一会儿上去呢。”
“嗯？”夏憬琛说，“上去干什么。”
“你上去干什么。”
“闲的。”
“我也闲的。”祁颜回道。
“给，听听，怎么样。”祁颜分给夏憬琛一个耳机，“我们乐队主打歌。”
“乐队？”夏憬琛接过耳机戴上，“你玩乐队？”
“啊。”祁颜点下播放键，首先就是一段鼓声，夏憬琛也学过十几年钢琴，乐感也不错，之后贝斯进入的时候，整首歌就开始不同了，贝斯听着闷闷的声音却开始给曲子稳定的节奏。
就这么一小段，音乐戛然而止，在他以为没有的时候，突然鼓声贝斯和电吉他的声音一起又出来了，澎湃激昂。
一首歌下来，夏憬琛感觉自己跟着忽重忽轻的鼓点天上地下走了一遭。
“你就说，牛不牛逼吧。”祁颜把两个耳机放回耳机舱里。
夏憬琛点头：“鼓手不错。”
“那你猜鼓手是谁？”
她都这么问了，那根本都不用猜了，但夏憬琛还是有点惊讶，转头看她：“你？”
“昂。”祁颜脸上都是按捺不住的自豪骄傲，“别说鼓手了，这曲也是我做的。”
夏憬琛眼睛睁圆了些，他没想到祁颜这么厉害。
“假期我们参加音乐节，来不来，来的话给你两张票？”
“两张票？”夏憬琛没理解。
“啊，”快回到院大门了，祁颜凑过去说，“把你对象也带着。”
“……”
*
第二天一早夏憬琛他们就准备走了，外婆外公又塞了满满一后备箱，都是两个人自己种的蔬菜，外公不能搬种东西就搬着一个板凳坐在大门前指点江山。
夏国安笑着说：“爸，你这可舒服了。”
外公也跟着笑。
外婆跟着忙里忙外搬东西，又提出来几袋分好的豆角，跟江慧说哪一袋分别是给谁的，有给夏憬琛爷爷奶奶的，给邻居的，给和江慧关系好的家长……
吩咐了一圈，指着最后一袋最多的说：“文文爱吃烩豆角，你每天给做着吃。”说完又过来摸着夏憬琛的头说，“小琛爱吃西瓜，等假期回来了瓜也都熟了，想吃多少有多少。”
夏憬琛笑着说好。
车走在山腰上时夏憬琛往下看，两个老人还站在房子前，越来越远，身影越来越小。
小的时候每次走这段路他都会哭，眼泪控制不住往外流，但上初中的以后就不了，只是喉间苦的厉害，现在的他准确来说都二十四了。
怎么就又想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