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泠坐在车上,无神地望着窗外阑珊的灯火任心绪翻飞。
那一年林泠好像只有七岁,也是这样的一个季节,她一言不发的坐在车上被送走,远离了原本富饶的生活跟了母亲白陆英。
林泠记得很清楚,那一天她什么也没有带着,连自己最宝贵的洋娃娃的也没有带着,那个洋娃娃是沈如故送的,沈如故知道她最喜欢洋娃娃所以攒了好久的钱才给林泠买了这一个礼物,那时的沈如故生活被他叔父压制,一分一文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攒出来的。
似乎在林泠遇见沈如故之前,沈如故也是一个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如果不是他的父亲飞机失事,母亲因为承受不住压力疯了,从而被他叔父趁机而入吞噬了他家的产业,那么他的生活不会过得如此艰辛。
沈如故寄人篱下的那几年,过得十分艰难,本就不是一个喜欢的说话的性子,经此一遭更加沉默了,而沈如故叔父容下沈如故不过是因为沈如故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林泠和沈如故的相遇也多亏了闲望舒和他叔父有好交情,那是一个春光温软的日子,闲望舒和林泠受邀去沈家做客,他们原本是碰不到面的,仅仅只是林泠走入大门时不知是何驱使往上看了一眼,从此那个沉默的少年便铭记于心了。
后来林泠屡屡寻求机会去沈如故家做客,为的也只是见他一面,虽说刚刚开始有好几次都无功而返,幸在没有放弃终于见到了,也知道了他的名字。
沈如故,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的沈如故。
林泠当时得知他的名字高兴了好几天,即便每天被安排枯燥的满满的课似乎也有了动力,当时那几天也因此罕见的被闲望舒夸赞了。
后来再后来,林泠也记不清了,只知道沈如故十分沉默,对谁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小时候的那些玩伴都不喜欢靠近沈如故,觉得他就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傻子,但是林泠却不觉得。
那时候林泠借助沈如故叔父“威风”逼迫沈如故同她玩,但沈如故却充耳不闻,起初林泠是懊恼的,后来倒也习惯了,只要是沈如故在身边即便只是看着他,也能看上一整天。
林泠那几年离自己的朋友圈子原来越远,却离沈如故越来越近了,沈如故虽说话少,但是对着林泠的时候偶尔也会关切几句,那几年是林泠在林家整个童年里最快乐的时光。
只因为有沈如故。
到了后来林泠被送走,她没来得及和沈如故道别,也容不得她去和沈如故道别了,也不知道林泠走了之后沈如故有没有来找过她,不过依林泠想,应该不会吧,毕竟当时的沈如故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顾不得林泠。
至此林泠收起回忆,闲望舒的助理周晴递给了林泠一份资料,资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即将要见到的那个人有关一切。
林泠只是静静扫了一眼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但她记下了那个人的名字和样貌。
他叫顾晔承,她未来的丈夫。
车平稳的开到一家餐厅门口,周晴报了一些讯息给前台,便和林泠叮嘱了几句闲望舒的话就离开了。
这是一家十分雅致的餐厅,秉承着中式基地却有着西式的现代化,中西结合之间给人一种宁静致远的安稳。
这家餐厅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路,一路下来行人不多,连服务员都是极少,前台将她带到一个门口对着她礼貌性的鞠了鞠躬便离开了。
其实进入这个门林泠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迟疑的,她无法做到真正的内心宁静,只能带着一张假意的面具去迎合这个世界,就像此刻她面对着这一张门迟疑了,想退缩了一样。
林泠知道自己不能这样踌躇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林泠推开门原以为顾晔承会至少会起身来迎接一下她,但实际却并没有。
顾晔承是背对着林泠坐着的,他轻轻倚靠在椅背上低着头似乎是在看书,林泠从顾晔承身后看他,这个人即便是闲散的姿态腰背也是挺直的。
林泠带上门,敛起自己满身心的倦怠含着笑绕过顾晔承的身后坐到他面前的椅子上,此时顾晔承却并没有因为林泠而转移注意力。
看顾晔承模样,林泠倒也不太好去打扰,正准备点点茶水,却发现林泠的面前放着一杯花草茶,林泠拿起放置唇边,却嗅到了百合的清香,林泠记得她的母亲白陆英似乎也喜欢给她跑百合花茶,百合花茶有凝神静气的作用。
不知道顾晔承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查过她的资料,这杯茶,让她很受用。
从顾晔承的外貌到身家,林泠不认为这样的一个人会需要去联姻从而壮大自己的资产,林泠想问但是又觉得这样问有些唐突。
林泠从事服装行业自然对美好的事物尤为敏感,而顾晔承便是当下美好的事物,他即便是不语时周身都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眉眼之间清冷淡漠却不冷漠,能够感受到人情味,不是那种不可一世的人。
“人类因为有双能够发现美的眼睛,所以才能创造美。”顾晔承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包厢里响起,声音沉稳有力给人一种安心之感。
林泠显然被顾晔承的这句话给吸引了,这句话好熟悉,似乎自己曾经也说过。
此刻林泠这才注意到,顾晔承手上拿的是一本时尚周刊,他翻到的是两年前自己的一个专访,而这句话就是当时被登报在周刊上的。
而林泠一路走进来,顾晔承不理会她是因为专注对她的一个专访杂志。
这个人比林泠期望的要高。
顾晔承放下杂志,对着林泠道了一句:“你好,林泠。”而不是林小姐。
他的这一声,林泠不觉得反感,相反觉得在情理之中。
林泠含笑回应,不卑不亢,却突显出疏离之意。林泠承认自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对顾晔承生了好感,但是这份好感不足以让她动容。
“顾先生资本不差,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林氏?”林泠知道这句话自己迟早是要问出口的,与其一拖再拖不如开门见山。
顾晔承神色不变,但是目光却对上了林泠的眼睛,林泠下意识的要躲避,恍惚之间又稳住了心神,此刻她不能躲,输人不能输阵。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这句话不是问,而是答。当时的顾晔承是这么回答的。
林泠一时语塞,对啊,谁会跟钱过不去呢,不过是刚好林家有他想要的,而她被作为了一只橄榄枝一般的存在而已。
“你有多久没睡了?”顾晔承明显是看到了林泠眼底的乌青和林泠极力掩饰的倦怠,似是云淡风轻的一问。
林泠没有回答顾晔承,顾晔承也不予追问。
“回去休息吧,余生很长,我们有一辈子可以去互相理解,不急于一时。”语罢,顾晔承拿起杂志在林泠注视下朝门外走。
临行前又道了一句“下次见面就叫我顾晔承吧”。
后来顾晔承消失在包间里面,林泠卸下了笑容,望着他走去的背影沉思。
林泠刚刚恍惚之间竟然觉得顾晔承和沈如故极其相似,都是冷淡而通透的人,唯一不同的是,沈如故的冷漠是真的冷漠,而顾晔承的冷漠是能感受到在那层厚厚的冰下有一股热流。
……
在此后几日里,林泠没有和闲望舒再有任何来往,闲望舒也没有过问林泠和顾晔承那日的相处,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这日艳阳高照,清风和熙,林泠十分不易的和云梦卿取得了联系,林泠和云梦卿都是大忙人,可这说起忙云梦卿比林泠更甚之。
云梦卿是个无国界医生,常年全国各地的飞,林泠和云梦卿相识迄今也有五年余,她们是在飞机上认识的,那时的林泠刚刚从巴黎留学回来,而云梦卿则是回国探亲。
其中的发生的事林泠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是一个云梦卿救了林泠邻座的一个妇女,然后两个人就莫名其妙的相处了五年余了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云梦卿在林泠的公寓里的沙发上四仰八叉的躺着,林泠有时会嫌弃云梦卿这幅模样,偶尔还会去调侃她,说她一点也没有医生一本正经的样子。
而云梦卿似乎总是有话来回怼林泠,每次回怼的话几乎都不带重样的,久而久之林泠也懒得说她。
云梦卿抬起脚戳了戳林泠的大腿“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林泠似乎是习以为常一般翻看着自己的时装杂志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工作呢。”
“工作三天都不理人?你是不是又把自己关起来了?”
林泠翻看杂志的手一顿不回答云梦卿的话,云梦卿一看就知道是个怎么回事。
“你迟早猝死。”云梦卿深深叹了一口气,林泠从来不听她的劝,她也知道但凡林泠把自己关起来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这次是因为什么?”云梦卿从沙发上坐起来爬到林泠的身边靠在林泠的肩膀上看林泠手里拿的杂志。
“我妈要拿我去联姻,不答应就停掉给我妈的医疗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