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率大军奔赴九江后,营中事务便落在了乔蔓与吕范肩上。乔蔓初担此任,虽有几分忐忑,却也满是干劲。乔蔓与众人一同送走了大军,她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思绪,转过身来拱手道“军中事务我所知甚少,还需要麻烦子衡多多指点。”
“这是自然”吕范颔首“瀼瀼随我来吧,我给你讲讲大致情况”
乔蔓快步跟在吕范身后,踏入他的营帐。只见营帐内井然有序,地上的蒲席铺设得平平整整,案几擦拭得一尘不染,各类文书整齐码放在一侧,兵器也被擦拭得锃亮,归置在专门的架子上,处处彰显着主人的严谨与细致 。
吕范走向案几,在众多形制相同的书册中信手抽出一本,对乔蔓道“这本是粮册”
乔蔓见状,心中不禁泛起嘀咕,这么多一模一样的书册,他究竟是如何如此精准地就拿起了粮册呢?
还没想明白乔蔓又听吕范道“营中要务,首在粮草调度。如今大军出征,每日消耗巨大,需精准核算,确保粮草不断。”他边说边展开竹简,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与标记,向乔蔓详细解释粮草出入库的流程与注意事项,以及如何依据军队行军路线和驻扎时间预估用量。”
讲完粮草,吕范又拿起一份兵册:“其次是兵员管理。”翻开书册,果然也无误,“记录好将士们的出勤、伤病情况,及时补充新兵,安排操练,方能保证营中战力。”他翻着兵册,将其中人员信息的记录规范、不同兵种的操练安排细则一一告知乔蔓。
乔蔓专注地聆听着,不时轻轻点头。吕范详尽地讲述着军中当下兵员的数量与分布、粮草的储备及消耗、各类用具的配备情况,还有资金的流转和储备等各项关键事务的概况,不知不觉间,几个时辰已然悄然流逝 。
讲完后,吕范转身走到柜子前,从中拿出一部分卷策,递向乔蔓,说道:“你先去看看这些吧。”
乔蔓看向柜子,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许多卷册:“这柜子里的都是咱们营的资料吗?”
“资料?”吕范回过身来皱眉疑问
“啊…典籍”乔蔓自知说差了忙想了一个词“这些都是咱们营里的典籍吗?”
吕范松了眉毛回应道:“这些都是需要当下处理的。左边这些是最为紧急的,右边的紧急程度稍次一等,下面这些则是处理时需要用到的。其他的老卷都存放在库房。”
望着满满一柜子的卷策,乔蔓终于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疑问:“这么多卷册子,子衡你是如何那么快就拿出来一本并且十分准确的?”吕范在众多卷策间穿梭取放,轻松自如,仿佛拥有透视眼一般。
吕范微微一笑,解释道:“我用不同颜色的绳子做了标记。粮草相关的用小麦色绳子,兵员相关的是天蓝色。这样一来,便能一目了然了。”
乔蔓接过那一摞卷册,由衷赞叹:“原来是这样,子衡你真是太有条理了。那我就先回去看这几本,等看完了再给你送回来。”
听吕范讲得轻松简单,乔蔓回到营帐翻开卷册才意识到,这些资料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常常这本里提及的细节,需要在那本里寻找答案,无奈之下只能把所有相关的卷册都打开,逐一查找比对 。好在吕范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无论如何翻找,所需的关键内容都在这几本卷册内。
几本账册让乔蔓从早忙到晚,案前的烛火摇曳闪烁,卷册杂乱无章地散落在地面上,乔蔓跪坐在案前,仍旧让基本卷册弄的理不清思绪,信息浩如烟海,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理。乔蔓盯着这本书,手向下摸索找另一本书,“这个点,好像在这本上能对上…”
第二天一大早,乔蔓便抱着一堆卷册匆匆来到吕范营帐,只见她手脚并用,模样略显狼狈。那些卷册在她怀里七扭八歪,她一边走,还一边念念有词:“这些是粮草的账本,这些是军备战甲的账本,这本是人名册,这个是……”好不容易到了吕范帐前,她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费了好大劲,才勉强算是把这些卷册理出了些头绪 。
“瀼瀼来了?”吕范听到动静,整理了一下衣服,赶忙起身迎接。这时的吕范刚从练兵场回来,身上的衣衫一尘不染,头发束得整整齐齐,就连发丝都不曾凌乱。
乔蔓把那些账册一股脑放到了吕范的案上,那整齐的书案一下子变乱了。吕范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
“不好意思啊,子衡,我帮你整理”乔蔓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一边语速飞快地讲着卷册里记录的军队大致情况:“粮草储备还能支撑半月有余,但照目前的消耗速度,后续补给得赶紧安排;军备战甲损耗不小,好多都急需修缮;人名册里我发现有些士兵的信息登记不全,可能会影响调遣……”
乔蔓好不容易将案几收拾完毕,直起腰身。她不经意间瞥向吕范的案头,只见那里的卷册不仅数量上比自己处理完的多了不少,而且都已整齐地归类放好。又想到昨天自己忙得昏天黑地,最后还是一片狼藉。她钦佩道:“子衡,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速度这么快,整理得还如此整洁。”
“其实并无诀窍,不过是些习惯罢了。我喜洁净,不喜杂乱,所以我总是尽力弄的干净些”吕范又把案几摆了摆道“遇事莫慌,先理清头绪,把事情按轻重缓急列出来就容易逐一解决”
吕范道“譬如因此每次查阅前,你可以心里梳理框架,明确关键信息,这样找起来就更有方向。查阅时,你可以将不同类别的卷册分开摆放,每看完一本,就及时放回相应位置。”说着,他拿起一本卷册,展示上面清晰的分类标签,“这样又清楚又整洁。”
“好”
吕范道“刚才你说的我都记着了,我会尽量安排下去的……”正说话间,突然有士兵来报,说有几个兵在营中斗殴。
吕范闻言,眉头瞬间拧成了个疙瘩“军士呢?难道没有长官管吗?”
通报的士兵嗫嚅道:“军士没法儿管,那几个新兵都是暴脾气,一上去劝架,就被推搡到一旁,根本不听劝,还越打越凶,现在营里乱成了一锅粥,大家都怕再闹大了……”
吕范转头对乔蔓说“瀼瀼,你先在此等我一会儿,我处理完了事情马上回来”
“没关系的,我跟你一起去吧”
二人跟随着那士兵来到校场,还未到跟前,嘈杂的叫嚷声、混乱的推搡画面便映入眼帘。只见几个新兵脸红脖子粗,扭打作一团,拳脚相向,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士兵,有的在大声呼喊,有的在试图劝阻,却都无济于事。
吕范猛地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这一声宛如平地惊雷,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斗殴的新兵们被这声怒喝吓得一哆嗦,动作瞬间僵住,缓缓松开了手,神色慌张地看向吕范,身体微微颤抖着。其他人也都小声道着“吕文书来了”,低头向四周散去。
“校尉才走了多少天你们就要反了天了?”吕范怒呵道“连军士都管不了你们了,真是能耐!”
其中一人嗫喏的反驳道“是…是他!他先打我的,我…”
另一人立马道“放屁!我…”
吕范呵令道“我不管你们中间是什么缘由。营内斗殴按军令该如何处置?”吕范冷冷扫视着眼前这群惹事的新兵。
一旁的军法官赶忙上前,神色恭敬又带着几分严肃,朗声道:“按我军军令,营中斗殴,视情节轻重,轻者杖责二十,禁闭五日;重者杖责五十,降为伙夫三月,以惩其过,正我军风。”
听到这话,几个参与斗殴的新兵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他们此前只想着一时意气,哪料到后果如此严重。那个最先挑起事端的高个子士兵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小人知错了,小人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上了战场犯了错也是这么套说辞吗?”吕范看着眼前这一幕,神色并未缓和半分,厉声道:“军营非儿戏之地,军令如山,岂容你们肆意践踏?若今日饶过你们,往后这军规何在?军心又如何凝聚?”说罢,他转头看向军法官,沉声道:“按律处置,一个都不许姑息!”
“军士掌管不利,也按军令一并处置!”
被问责的军士面露愧色,“啪”地立正,行军礼后高声道:“末将失职,甘愿受罚!
乔蔓望着被押解下去的新兵,欲言又止:“这样是不是太严厉了些,我看着那几个兵都是新来的。或许还不太清楚军令,一下子受这么重的罚,会不会……”
“无规矩不成方圆。”吕范面色凝重,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军中纪律,关乎生死存亡,容不得半点懈怠。新兵不懂,更要趁此机会让他们牢记,否则日后上了战场,稍有差池,便是满盘皆输。”
“好了,咱们走吧”
乔蔓也明白没有纪律的军队是打不了胜仗的,便也没有再求情。
二人返回营帐,就军中事务商讨定夺,诸事皆已妥善解决。
乔蔓点头道:“行,那我就照此办理。”谈完事情,乔蔓的视线一下就被一个奇特的娃娃吸引住了,那个雕塑娃娃长的歪歪扭扭的,模样还十分抽象,它突兀地摆在显眼位置,与吕范严谨的气质十分不符。
吕范顺着乔蔓的目光看过去,见她盯着娃娃目不转睛,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笑意,轻声说道:“那是我女儿雕的。”
“想来子衡很疼爱自己的女儿吧”
他微微颔首,轻声说道:“我和夫人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可爱的紧。这个泥偶就是她五岁,我与她分别的时候她送给我的,要我不能忘了她”谈及女儿时,那笑意愈发浓郁,仿佛所有的疲惫与沧桑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乔蔓之前从孙策那里知道他们会把妻儿安排在安全的地方。乔蔓看着那泥偶,仿佛已经看到小姑娘可爱的样子。乔蔓眼中溢出关切,轻声问道:“子衡与女儿分别,该有好些时日了吧?如今算来,多久没见了?”
吕范微微仰头,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思念,稍作思忖后答道:“差不多两年了。军中其他人的情况也大抵如此,自从初平三年前去投奔袁术,就再没和家人见过面。”
“这么久啊……”
“是啊,每次看到这泥偶,就想起她小时候奶声奶气叫我爹爹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两年她长高了没,有没有变得更懂事。”
乔蔓看着吕范这个样子,不禁仅想起自己的父亲,心里微酸。她也想她爸爸了。这么久没有回家,爸爸肯定也想她了。
“好了”吕范道“今天就到这里吧,还有几本卷策你带回去,有什么不明白的明天问我”
接下来的几天,诸事顺遂得如同平静湖面,不起一丝波澜。乔蔓每日研读卷策,遇到困惑便向吕范请教,在他的悉心指导下,乔蔓对军队事务更熟悉,处理起来更加游刃有余。
只有朱治在中间来过两次。看到军中井然有序的场景,这位素来沉稳,追随孙家几十年的老将暗自叹息——孙策对乔蔓的信任,早已逾越常理。此番命她与吕范共守营垒,分明是将军机要务毫无保留地托付。以吕范刚正磊落的秉性,行事向来讲究光明坦荡,对待任务严谨如律,想必会将毕生所学,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
距离孙策离开,已经过了二十多天,营寨里连更鼓声都透着慵懒,三日来无事报捷,文书案头落了薄薄一层灰。乔蔓如今翻阅兵书时已能批注见解,调防令写得条理分明,连吕范都赞他"可独当一面"。朱治也无甚可帮忙的,闲来无事时就来到孙策营中歪在藤榻上晃着鎏金酒壶打盹。
日头西斜,朱治半躺在藤编软榻上,鎏金酒杯在指尖滴溜溜打转,四十岁的嗓音带着三分醉意:“子衡!你整日对着竹简敲敲打打,莫不是想把字都刻进骨子里?”话音未落,酒杯突然脱手,咕噜噜滚向正在整理文书的吕范。
吕范眼疾手快,用镇纸精准拦住酒杯,衣袍上的暗纹随着动作轻轻起伏:“君理兄若再胡闹,这月军饷的账册可要请你重算三遍。”他刚要将竹简码齐,忽闻帐外传来扑棱棱声响。
乔蔓端着一个托盘跨进营帐,托盘上面放着几个素净茶碗一碟精致的淡绿色糕点。
“瞧瞧我新制的蜜茶——”话音戛然而止,不期脚边滚动的酒杯,鞋底骤然打滑,乔蔓整个人朝着案几栽去。手中茶碗飞旋着划出抛物线,琥珀色的茶汤眼看就要泼向摊开的军事情报。
“小心!”朱治腾地从软榻跃起,抄起榻边的团扇猛地一捞。茶碗在空中转了个圈,稳稳落入他掌心,几滴茶汤却溅在吕范刚整理好的文书上。吕范疾步上前按住竹简:“君理兄的‘救驾’功夫,倒是越发精湛了。”
乔蔓扶着案几站稳:“对不住...险些误事。”她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