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瞬间被拉回2012年的初雪天。

那天在食堂吃饭，看到窗外飘起鹅毛大雪，顾岚兴奋地拉着周一乐跑出去拍照。路过一片积雪深处，顾岚没留意，一脚踩了进去。她当时穿着网面运动鞋，才下去那刻鞋子瞬间湿透了，但她只顾着玩雪拍照。虽然是个北方姑娘，但那么大的雪也很久没见了。

等拍完照回到宿舍脱鞋，袜子都能拧出水来，脚冻得通红冰凉。顾岚还笑着自嘲“为艺术献身”，是周一乐打来热水让她泡脚。冰凉的脚丫浸入温水那一刻，暖意直通心底。

这双靴子……一定是那天之后，周一乐看到她冻红的脚丫，悄悄记在心里买的。她自己都没在意的小事，周一乐却放在了心上。

顾岚看着靴子，又抬头看向周一乐，眼底的笑意像星光一样漾开：“谢谢你，我的周老师！” 随即又微微蹙眉，“可……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

周一乐笑着摇头：“不用！能和你一起过节，看你这么开心，我就特别满足了！”

她端起桌上的酒杯，眼神亮晶晶的，带着少有的郑重，“来，碰个杯！庆祝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圣诞节！希望以后，我们还能一起过第二个、第三个……很多很多个圣诞节！那时候，我们还在一起！”

周一乐平时很少说甜言蜜语，在一起三个月，最肉麻的也就是一句“我想你了”。

此刻听到她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带着承诺意味的话，顾岚的心被巨大的惊喜和甜蜜填满。她眉眼弯弯，举起酒杯，声音清亮而坚定：

“好！祝我们，过很多很多个圣诞节！谢谢你，在我身边！”

两只酒杯清脆地碰在一起。

在顾岚的印象里，圣诞节是个遥远又模糊的节日。小镇上没有这个习惯，父母辈也只认春节是头等大事。直到来了京城，她才渐渐知道圣诞要吃苹果，要有仪式感。而周一乐，在大学期间去英国交换过一年，对圣诞节有着特殊的情结。

吃完饭，周一乐开车载着顾岚回单位。顾岚怀里抱着那束玫瑰，花香馥郁。她一会儿低头看看娇艳的花朵，一会儿又侧过头看着专注开车的周一乐，满心的快乐几乎要溢出来。

周一乐也很开心，她最爱看顾岚这样毫无保留的笑容，迷人极了。她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紧紧握住顾岚的手。那温软的手感，让她觉得此刻的幸福满得要溢出来。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路过一处公交站时，借着路灯的光，她们瞥见站台上两个熟悉的身影——是郑甜和高哲宇！他们显然也是出来过圣诞节的。

那时打车软件还不普及，单位又在郊区，圣诞夜车更难打。顾岚看着他们站在寒风里等车的样子，又看看自己和周一乐紧握的手、怀里的玫瑰，欲言又止。

周一乐没立刻说话。她知道顾岚和郑甜关系好，看到了不捎上心里肯定过意不去。但今天是属于她们俩的圣诞夜，难得的二人世界，车里还放着这么显眼的玫瑰和礼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她侧头看看顾岚，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束玫瑰，意思很明白：今天这情况，不合适。

顾岚看看怀里的花，再看看周一乐，也明白了她的顾虑。她低下头，没再说话。

周一乐以为顾岚默许了，便没停车，车子从郑甜他们面前开了过去。

车子驶出一段距离，顾岚默默地把原本被周一乐握着的手抽了回来，怔怔地盯着怀里的玫瑰花。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涌了上来。这束花和礼物带来的巨大幸福，与这份幸福似乎“见不得光”、无法坦然与朋友分享的现实，形成了让她难受的矛盾。这矛盾她一直想逃避，就像此刻一样。

周一乐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侧头看她：“怎么了？不高兴了？是不是因为没捎上郑甜他们？”她语气带着小心。

顾岚立刻摇头，挤出笑容：“没有！接上他们才不合适呢！今天是我们俩的好日子，才不要别人打扰！” 她撒了个谎。她不想破坏今晚的气氛，只能这样说。

“那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我以为你生我气了呢。”周一乐追问。

“我……我看花呢，”顾岚把脸凑近玫瑰，深吸了一口气，“这花真香啊。”她努力让语气显得轻快。

周一乐见她似乎又高兴了，松了口气，紧接着，像是鼓足了勇气，开口说：“顾岚，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你听听看？”

“嗯？你说？”

“我们……在外面租个房子住吧！”

“租房？”顾岚着实有些意外。

“嗯！”周一乐语气带着兴奋，“我打听过了，咱们附近就有不少出租的一居室。搬出来住吧，别住宿舍了。宿舍洗澡要跑公共澡堂，你有时候排练回去晚了，休息也受影响。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带着期盼，“最重要的是，我想每天都能和你在一起，想每天晚上都能看到你。好不好？”她一口气说完，期待地看着顾岚。

租房这件事，顾岚确实从没想过。从高中到大学再到工作，她一直过着集体宿舍的生活。早已习惯了那份喧闹——洗漱间的水声，楼道里的谈笑风生。那是一种长久以来包裹着她的、带着烟火气的热闹。

突然要离开这种模式，她有些茫然。

被周一乐这么一提，她先是愣住，随即心里又涌起另一种向往。一个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空间？安静、私密，没有旁人打扰。在那里，也许她们的感情能更亲密？也许……刚才那份让她别扭的矛盾感，就能自然而然地消失？

周一乐见顾岚又沉默不语，以为她不愿意，赶紧补充道：“宿舍可以先不退！要是……要是住一起后我惹你生气了，我就自己滚回宿舍睡去！或者……你心疼我，让我睡沙发也行！”她语气急切又带着点讨好，眼神紧紧锁住顾岚，“顾岚，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生活，想每天晚上都能抱着你。但你也别有压力，你要是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周一乐这番话，真诚得如同她怀里的玫瑰，瞬间绽放在顾岚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一股暖流在胸腔里缓缓弥漫开来，熨帖着方才那点别扭。她抬起头，目光正好撞进周一乐的眼睛里。

此刻前方是红灯，车子停下，周一乐侧身看着她，眼神里有紧张，有期待，像等待宣判。

顾岚看着她，轻轻笑了，声音清晰而肯定：

“嗯，好。那我们就住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