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叶端着餐盘随便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坐下,准备开始今日的晚餐。他的餐盘里放着一份蔬菜沙拉,一份奶酪土豆泥,半个炸鱼薯条,还有一点蘑菇奶油汤,再加上半个法棍,看上去就没什么食欲。至少奥尔加玛丽是这么认为的。
她难以置信明日叶晚上就吃这些东西。明明她心爱的那些小蛋糕都被带走了,竟然,竟然就吃这个?奥尔加玛丽也不好乱发脾气,只好憋着闷气,打量着这个被自己父亲收为徒弟的青年。
很典型的东洋人秀气长相,留着个妹妹头发型,黑发蓝眼睛,从外表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从外表上没找到挑剔的地方,奥尔加玛丽觉得自己的怒意又加深了一层。
她心里不痛快,脸上难免带出来几分。毕竟她现在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就算在法政科进修帝王学也没办法很好的运用。她抿着唇,不想第一个打招呼,又生怕明日叶没注意到她,只是站着、倔强地盯着明日叶。
明日叶很快就用好晚餐,擦了擦嘴,然后戴起放在一旁的眼镜。奥尔加玛丽和她的父亲马里斯比利长得很像,又都拥有着白金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眼睛,奥尔加玛丽往他面前一站,活脱脱一位幼年的君主阿尼姆斯菲亚。所以哪怕对面的小姑娘不做自我介绍,明日叶也能认出她的身份。
明日叶想了想,书中记载的正常人的做法,这个时候应该是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然后向老师的女儿也就是师妹,打招呼。所以他按照白天在马里斯比利那儿看到的笑容的弧度,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向着奥尔加玛丽打招呼:“晚上好,可爱的淑女。”
这可不是我先低头了!奥尔加玛丽心里哼哼几声,胸腔中的那团正燃烧着的无名火瞬间也熄灭,坐在明日叶的对面,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我是奥尔加玛丽,奥尔加玛丽·阿尼姆斯菲亚,你可以直接叫我玛丽。”
明日叶点了点头,看向手表,时钟显示18时41分,他和君主阿尼姆斯菲亚约定在八点半,在阿尼姆斯菲亚家的水晶占星塔会面。时间还早得很,明日叶并不急着离开,他露出如同弗拉特那样的开朗笑容,复述道:“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lady。”
奥尔加玛丽为这生疏的措辞皱皱眉,但她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只好当作新师兄就是这个性子,提起了她下午打听到的消息:“听说你是这届天体科唯一一个答出2002年伦敦大魔术祭星图谜题的人,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办到的吗?”
明日叶疑惑地看着奥尔加玛丽,对于奥尔加玛丽提起的什么星图谜题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奥尔加玛丽眉头皱起来,以为明日叶在敷衍自己,但她还是耐住性子询问:“就是那个计算船底座η星的行动轨迹,并绘制其星图啊。你不仅画出了完整的星轨,还纠正了题目中的一处数据误差,你说不记得,你不会是在敷衍我吧!”
她最后那句话说得又急又气,显出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态度,加上那双蹙起的锋利眉眼,看上去就是不好相与的人,与她那嘴角时常勾起笑意的父亲除了外表就没有一处相似的。
明日叶慢半拍才想起奥尔加玛丽说的是哪个题目。实际上那个问题如果纯粹靠计算去解题的话,确实有点难度。根据书上写的,一个合格的师兄是可以为师妹答疑解惑的,于是明日叶开始向奥尔加玛丽解释自己的步骤。
从头说了一遍,也就花了十分钟。他最后直接给出心算出的答案,才看到奥尔加玛丽泄气一般将头埋进双臂,眼角微红。实际上,当明日叶不假思索地说出一串数学表达式后的船底座η星的质量结果时,奥尔加玛丽就明白了,明日叶那本人根本没自觉的恐怖才能。
“师兄,我想先一个人静静。”她有些难受地再一次直面自己没有才能这个事实,有些怨恨明日叶的出现。但她也清楚地明白,就算不是明日叶,也会有下一个师兄出现,带着无人可匹的才能,在父亲的目光下熠熠生辉。
但是奥尔加玛丽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她连做梦都想要得到父亲的认可,希望有一天父亲可以摸着她的头,用欣慰的语气说着“玛丽,你做得很好。”并且奥尔加玛丽相信,只要她再努力一些,就能实现这个目标。毕竟父亲已经开始将她作为下任阿尼姆斯菲亚当主培养,这不就说明了父亲对她寄予了担起一族未来荣耀的期望吗?
不过奥尔加玛丽的这些心理活动明日叶是无从得知的,毕竟他连之前奥尔加玛丽的愤怒都看不出来。他听到奥尔加玛丽的话后,直接端起餐盘,向着回收处走去,很干脆的一走了之。
回到宿舍的时候,弗拉特并不在屋子里,之前放在桌子上的那些蛋糕也消失了,屋内只留下甜蜜的气味,诉说着它们存在的痕迹。
明日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重新找出母亲留下的那本《消失的呼唤》。纵使他对其中的内容烂熟于心,但他还是爱惜又爱惜地翻开书页,来到其中的第四百三十六页,上面记录着主人翁在苍白月光的见证下,向着他的师傅许下一生的誓言:“吾师。此去讨伐魔王有死无生,吾不会退缩。你既愿意助吾一臂之力,将美丽的群星带回大地,那吾发誓,在吾血凉之前,绝不会让你气绝。”
明日叶不明白母亲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才写出这样的桥段,但他从不怀疑母亲所描绘出的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明日叶期待着自己能从君主阿尼姆斯菲亚那里得到这个答案。
阿尼姆斯菲亚身为时钟塔的十二君主家系之一,在时钟塔中自然有着许多方面的特权,这座最高处的、完全由水晶搭建起的占星塔便是阿尼姆斯菲亚家族的私产,基本不对外开放。明日叶上次进入这里,还是在2002年伦敦大魔术祭中解出了星图谜题,才被允许进入其中一个时辰。
今天再次进入这座占星塔,灯火通明,摇曳的焰火似乎让时间都走得慢了许多。君主阿尼姆斯菲亚已经在星盘前站着了,他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西装,修身的马甲显得身形挺拔,比明日叶还要高出半个头。
他没有转身看明日叶,温柔的声音顺着夜色蔓延开来:“众所周知,我们天体科采用的是天动说基盘,由于天动说的神秘程度更高,哪怕现代物理法则已经证实天体运动乃是地动说,我们天体科仍然没有改变基盘。”
明日叶走近,才发现君主阿尼姆斯菲亚用着隐隐透出血色的墨水在星盘上绘制着什么东西。看了一会儿,他就知道这是什么了。这是古希腊天文学家托勒密提出的地心说模型,使用本轮和均轮来解释行星的运行现象。
随着君主阿尼姆斯菲亚绘制的最后一笔完成,星图眨眼间被激活,每个行星都在星图上运动着,像是实时转播着宇宙中的星辰运动。明日叶凝眸看去,才发现星图上的每个本轮其实都是一个微型的魔术回路,它们彼此共鸣着,打通了星图与星空的联系。
这座水晶占星塔的地面镶嵌着80个青铜齿轮,它们对应着《至大论》记载的均轮参数,当本轮被完全激活后,均轮也开始了转动,渐渐的,在浓稠的月光中,这些星星们“活”了起来,它们有了立体的星轨投影。
君主阿尼姆斯菲亚轻轻敲了敲巨蟹座星云,指尖落下一些沙砾,数百光年外的星光竟然就这样穿透投影汇聚成实体光粒,附着在那些沙砾之上,慢慢在空中凝结成闪烁的沙漏。
“所谓占星,便是把这138亿光年尺度的宇宙中天体的运转当作书信来解读。”君主阿尼姆斯菲亚将这奇异的沙漏交到明日叶的掌中,他眼底的烛火明灭着,衬得嘴角那抹弧度也多了些许意味深长。
君主阿尼姆斯菲亚拨动沙漏,倒流的星砂像是带走了时间一样,空中的星轨投影变幻着模样,最后呈现出公元前240年的夏至星空。明日叶对这个时间点很敏感,因为这正是地动说被提出的大概时间。
果不其然,君主阿尼姆斯菲亚这样开口了:“每粒砂都是某颗恒星临终前的轻语,现在它们为你重演阿里斯塔克斯测算日地距离的瞬间。”
这很不正常。哪怕无法从母亲的书中找到参考文字,明日叶也明确认为事情的发展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看着来自远古的天体不断变换着,最后又随着沙漏的停止而消失,变成了现在的天体轨迹。
“阿尼姆斯菲亚老师,您刚才的授课……”明日叶想了半天也不能找到一个合适语句去描绘自己的想法,只好直白描述着自己知道的事实:“阿尼姆斯菲亚家族使用的也是天动说魔术基盘,老师您难道要我改弦易辙吗?”
马里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亚看着明日叶,心想这个徒弟是真的会给自己带来惊喜。他这样想着,嘴角的笑意淡了,眼中的笑意则是浓了起来,他伸出手拍了拍徒弟的头顶,向徒弟说起阿尼姆斯菲亚一族的冠位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