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什么?”
夜凉如水。月光下,两道身影相视对峙,一人执剑,一人执斧。
男子目光坚定,微启双唇,淡淡道:“拆了它。”
而对面之人神情庄重,剑指寒石,“既然心中有万般不愿,何必勉强自己?”
“不愿有不愿的理由,勉强有勉强的道理,旁人是不会懂的。”
晚风吹动二人的衣衫,鼓动着二人之间一触即发的焦灼气氛。
终于,一道寒光闪过,明月收了剑,招呼风途过来,“坐下聊,紧赶慢赶追过来也挺累的。”
“诶,来嘞。”风途收起斧子,听话地坐在了她身边。
其实明月隐约能感觉到本来不想杀猪的风途此刻为什么提着斧子出现在这里,不过她还是有点不明白,“牛杀了也吃不完,你之前为何就愿意?”
“哦,这是因为牛肉更好吃。”
……?
明月没料到他是这个原因,不过转念一想,每个人的口味不同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只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也不想纠结了。
她沉默,风途便也安安静静坐在她身边等待着她做出决定。
如果她决定不杀,那以后还是照旧割猪草叉鱼,拌在一起做猪食,然后祈祷河里的小鱼快快长大。
如果她决定杀,那就要把锅带上,生上火先把油炼出来,这样晚上就可以点灯,只是那陶锅小,恐怕得弄好几趟,而且也没有盛放的地方只能先把木盆腾出来用。
还要再借点盐巴,上次放牛的时候还找到了几株香根皮,以及那个大蜂窝也得搞下来,这样一来勉强可以调个味道。
然后回去把牛“买”回家,这样就可以堂堂正正去放牛,再也不用每天偷偷跑村子外边这么远。
“风途。”
“嗯?”
“我们把它放掉吧。”
这有些出乎风途的意料,她不是很馋吗?
但细细想来,又的确是她能做出来的决定。不因己利而为,不因道难而退。既然是她思考过后的抉择,那放掉也有她放掉的原因。
风途只是愣了一下,就微笑着支持了她的决定。
“好。”
他望着明月,话语很轻却很郑重,月光映衬得那双眼睛愈发美丽,明月恍然忆起,他总是这样注视着自己。
不只是用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看,更像是将自己在他心里写成了一本史书,仿佛自己无论做出什么决定,他都能在里面找到一个足以自恰的答案。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跟在自己身后,去往自己在的方向,给自己递刀,期待自己做出的决定。
明月有些混乱了,她无法将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他完全重合,却又不经意间在他身上看见过去的影子。
他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明月弄不明白,只能回他一个笑。就在这瞬间,她觉得有人偷偷握住自己的心脏,轻轻捏了一下。
许是因为在逼仄的坑洞里待了太久,重新踏上地面的时候猪兄呆楞着站在两人跟前也不知道跑,风途弯腰从地上捡了根枝条,跟在它屁股后边撵着它才肯动一动。
“明月,你说它懒成这个样子,到了荒郊野外该不会要饿死吧。”
明月没有回答,低头在脚边寻摸到个石头子,对着猪兄屁股就飞了过去,它这一吃痛,立刻撒蹄子乱跑,带起的泥正正给了风途迎面一击。
“呸!呸呸呸!你……呵儿呸!她丢的你!”他低下头呸吐连连,直起身却发现猪兄又跑了回来,忙侧身躲开,猪兄就这么水灵灵地掉回了坑中。
明月啧啧摇头,“它好像也舍不得你。”
两人再次跳进坑中,费劲巴拉捉住猪兄将它带了上来,这次明月没再向它丢石头,风途则拿着枝条将它赶到了很远的地方。
看着它越来越远,风途扔掉了手里的枝条拍了拍手上的泥,明月跟来他身后,招呼他洗澡去。
“你个女娃子老喊我个男娃娃一搭洗澡,不害羞么?”
“你你,我……”
没想他忽然这么调侃自己,明月一时怔愣不知反驳,风途看着她的反应呵呵笑了起来,“走了,一会儿天都亮了。”
天气逐渐变冷,连着河水也愈发冷起来,明月没有在河里泡很久,很快地洗完身体又出来洗沾染上泥巴的衣服。
等洗干净衣裳一站起身,迎面正撞上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边的风途,吓了她一大跳。
他像水鬼一样,头发湿漉漉披散在脸旁,垂着头表情藏在了阴影里,明月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他定是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
风途低头看向她手里的衣裳,赌气道:“你下次叫我来,我可不来了。”转身便往回走去,唯留明月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忙追了上去。
“那你以后就不要在我下游洗嘛。”
晌午,明月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的鱼粥平静地拿起勺子。里面除了鱼,还放了很多杂七杂八的野菜,虽说加了点香料,不过鱼还是土腥土腥的,她倒不觉得腻了,只是还忍不住想问一句:“你是不是把河里的鱼都叉完了?”
风途动了动手指,否认了她的想法:“个头小的我可没动,我也是知道的,要等它们长大了再叉。”
“你真善良,它们没说谢谢你吗?”
“那可是排着队举着鳍给我作揖呢!”
啥呀。明月无可奈何地哼笑一声,风途也忍不住偷偷笑了。
吃过饭,明月有些困倦,正在屋里睡觉,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来到了房间里。
她转了个身懒洋洋道:“我说过,别偷偷进我房间。”
“女娃儿,你是叫小月吧。”
明月当即吓一激灵,忙爬起身,竟见外面闯进来四五个陌生人。
她伸手一指门外,呵道:“出去。”
“别怕别怕,我们是隔壁村里的,你多——”
明月打断他们,再次提高声音重复道:“我说出去!”
那几个人这才悻悻地开始往外走,相互间还小声叨叨起来。
“是那女娃不,不是他哥吧。”
“我看就是嘞,还挺凶。”
“气倒是足,有力气,耐实。”
什么情况?
人都出去了,明月才跳下床顶住门,慢慢从惊吓中缓过劲来。
莫非是蛋他们家找过来了?
她回到床边拿出匕首掩进衣服里,才来到门边将房门开出个小缝,贴在门缝往外看,并没有看见那些人,方才将门打开些,探出头环视外屋。
确认外屋没人后,她走出房间,侧身看向院子里,而那些人正在院子里四处走动,和官府搜查一样。
“屋头啥都没。”
“逃难的嘛。”
那些人看着眼生,好像不是蛋家的人
“出来了。来来来,女娃儿莫怕,出来。”
那人一招唤,其他人又都围了过来。
明月一手按在腰间,眼光打量着这几个陌生人。而他们也在她出现的一刻就开始审视她。
她朗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我家做什么?”
“不要怕。”最先看见她的男人上前靠近了一步,明月正要迈出门槛的腿立刻缩了回去。
男人继续说:“我们是隔壁村子里的,你是叫小月吧。”
明月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反问道:“你叫啥?”
她一问,眼前几人都嘿嘿笑了起来。明月可不觉得好笑,“你们偷偷摸摸在我家干啥,出去!”
“看你说的,哪儿是偷偷摸摸嘛,日头这么亮。”
说话的是位妇人,明月不清楚他们什么关系,但感觉他们又不像是一家人。
见明月板着脸,他们也收敛了嬉笑,女人将那男人往后拉了拉,好气道:“你是逃难来的不认得我,我们是隔壁村的,这不,来给你说个好事儿。二锤,来来来。”妇人回头看向后边,将躲在最后面的一个年轻人拉到前面来,“这孩子老实巴交不爱吭气,瞅瞅,人叫小月。”
“小,小月。”
明月这才回过味来,环视着几人稍松了口气。
不是来找麻烦的就好。
妇人又问二锤:“漂亮不,给你做媳妇。”
?
“漂亮。”
“那还不快把东西给人家。”
二锤应了一声,跑到后头左手提起一只鸡,右手抱着一只鹅,左摇右摆上到前来,露出大牙花子冲着她笑嘻嘻道:“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