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盈早就知道他们在这儿?那刚刚铸锋跟她说话后就离开,是她在有意引开他?
似乎有哪里不对。
当初蔚禾和明十七被卷入周翱之死时,持盈尚且要避免自己牵扯到争端中去,如今周翱的事还是一团乱麻,他们两个又在上清宫搅得翻天覆地,以持盈的性格,怎么会在这时跳出来接下他们这两个烫手山芋?
蔚禾迟疑了一下,转头看明十七,他也正眼带探询,犹疑地望向她。
跑?还是听持盈的话乖乖下去?
两人以目光无声传递着同样的疑问。
然而迟疑也没有什么用,持盈说了那一句话之后就不再开口,所站的位置却隐隐封死了出口,以他们两个现在的状况,应付不了铸锋,多半也应付不了持盈。
算了,反正也跑不掉,总不能在这上面窝一辈子,落在持盈手里,总比铸锋强。
蔚禾这么想,一旁的明十七大约也是看清了这一点,冲下面抬了抬下巴,似乎在问她:“下去?”
蔚禾冲明十七一点头。
明十七半拉半搀着蔚禾,两人一跃而下,蔚禾落地不稳,刚准备直起身跟持盈打个招呼,却被明十七一把拽过来,毫无预兆,开始朝着门窗的方向狂奔。
蔚禾的脑子还在试图和持盈套近乎,两条腿已经不受脑子控制,飞快地跟着明十七跑了。
脑袋和腿同床异梦,让这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蔚禾一边跑一边惊恐问:“我们在干嘛?”不是说要下去跟持盈谈一谈?
明十七扭头,奇怪道:“不是说要跑?”
“不是啊!”蔚禾拽着他的手往后拉,叫道:“是不跑!不是跑!”
明十七的头发在奔跑中飞扬。
明十七的嘴慢慢张开,变成一个标准的o。
他停了下来。
然而这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飞窜到了门边,一阵尴尬的静默后,身后传来持盈凉凉的声音:“你们两个到底谁说的算?是跑还是不跑?”
蔚禾转过身,干笑两声:“不跑,不跑。”又找补了一句:“长老有心救我们,我们都知道,怎么会跑。”
持盈收起手中的药杵,蔚禾才发觉,门窗上不知什么时候附着了无数近乎透明的细丝,随着持盈的动作,丝丝缕缕地返回到她手中。
——持盈是动了手的,他们刚刚就算真的齐心协力要跑,也不是易事。
蔚禾越发摸不透她在想什么,她把他们从铸锋手里救了出来,如果有心帮他们,最妥当的做法是假装不知道他们两个藏在这儿,放任他们离开,这样她自己也不会牵涉其中。
但看持盈的态度,她却显然不愿意就这么放他们走。
敌友不明,态度含糊。
上清宫的经历,加上系统的故障,让蔚禾此刻警惕值拉满,她与持盈保持着一个观望的距离,空气一时静默。
持盈扔过来两颗药丸,言简意赅:“碾碎了涂在脸上。”
明十七抓药在手,问:“什么东西?”
“婴面萝,可以暂时隐蔽面容。”持盈见他们两个没有动,语气有些不耐:“你们两个的脸现在已经在追缉令上了,就这么大摇大摆出去,不到一刻钟就会被上清宫的人知道。”
出去?
蔚禾敏锐地问:“去哪里?”
持盈今天似乎有些急躁,她催促:“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她似乎急于将他们带去什么地方。
蔚禾意识到这一点后,反而不急了,她摇摇头:“长老,我打开天窗说亮话,现在四面八方都是想要我们这两条命的人,换作你是我们,会这样什么都不清楚就跟着走吗?”
持盈道:“我要想对你们不利,早就可以动手了。”她一挑眉:“以你现在的状况,跟以前可不能比了。”
蔚禾默了一瞬,明十七向前一步,将她整个人护卫在身后。
蔚禾却又从明十七的身后走出来,直视持盈:“长老,你刚刚为了帮我们,可是骗了铸锋的,现在吵闹起来,万一把人再引回来,对大家都不好。”
“跟你走也不是不行,总要让我们相信你不是敌人。”
持盈反应过来:“怎么?你想跟我谈什么条件?”
蔚禾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放了吉玉郎。”蔚禾说。
“给我们焉酸草。”明十七的声音与她同时响起来。
蔚禾对上明十七的脸,两人一阵凝噎,一时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今天他们俩也不知道是犯的什么邪,一个往左,另一个就要梗着脖子往右。
持盈抱臂环在胸前,如果不是事情紧急,觉得眼前这两个小鬼的脸色就够她好好欣赏半天。
“快点,谁说了算?”她问。
明十七立刻说:“我说了算。”
蔚禾情知明十七要焉酸草是为了她,但她担心的事又没办法明白跟他说。
系统的受损情况是肉眼可见的严重,燕青云所说的焉酸草能够治好她,只是根据他的经验做出的判断,但燕青云和明十七都不知道,她身上有系统这件事。
或许焉酸草治好的是她,却修复不了系统。
失去系统,蔚禾就变成了一个普通人,然而麻烦却不会因为这样就不找上门来,到那时明十七独木难支,有吉玉郎在,好歹还有一个帮手。
蔚禾思索再三,还是说:“不,我说了算,放了吉玉郎。”
明十七皱眉看向她,只觉得一股子无名火从脚底板冒出来:“你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你自己不知道吗?”一句话说完又后悔自己语气不好,放缓了口气劝她:“吉玉郎一时半会不会有危险的。”
蔚禾摇摇头,还是坚持:“不,不是因为这个,有些原因我之后再跟你讲……”
话说到一半,就被持盈打断。
“打住。”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焉酸草和吉玉郎是吧?我又没说只能答应你们一个条件。”
“这两个我都答应你们,你们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蔚禾和明十七被天上掉下来的两个馅饼砸得头晕,四只眼睛一齐望向持盈。
持盈说:“不准再给我腻腻歪歪浪费时间,后面的事都听我的。”
蔚禾:……
明十七:……
她是真的很急。
持盈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袖子一甩,刚刚被收走的吉玉郎再次出现在药房内。
“蛇给你们了,焉酸草摘下一炷香内不用就会失去药效,所以铸锋取了焉酸草,今晚就得赶回上清宫,等他走后,我自会带你们去取。”
持盈言简意赅地交代完一切,催促:“现在能放心跟我走了?”
她已经释放了足够的善意,蔚禾和明十七虽然心中都还有疑团未解,却知道此刻不是问的时候,两人同时捏碎婴面萝,涂抹在自己的脸上。
持盈不易察觉地舒了一口气。
清凉的药水带来一点涩麻感,蔚禾看不到自己的脸,只好扭头去看身旁的明十七有什么变化。
他的五官似乎只是移了一点位置,改换了一下大小,但活脱脱是另一张脸了。
而且蔚禾惊奇地发现,虽然她离得这么近,但把目光移开后,她根本记不住明十七现在这张脸长什么样。
“药效起了。”持盈道:“跟我走。”
她扔给两人两套药谷弟子的袍子,兜头罩脸地将他们遮起来,就带着他们从药房的正门出去了,蔚禾和明十七顶着两张新鲜出炉的路人脸,面不改色地路过了铸锋留下的那两个盯梢弟子。
三人在夜色中一路急行。
吉玉郎化成了一条小蛇,藏在蔚禾的衣袖中,蔚禾察觉到他似乎很不安,一直在袖中动来动去,只是碍于赶路,也不好说什么。
女鬼倒是心很大,仗着跟的是持盈,光明正大地在这修道之地飘来飘去。
持盈将他们带到了自己的住处。
她所住的是药谷深处的一间僻静小院,从外面看一点也不打眼,但刚进院门,院中竟足有九名持剑弟子在守院,见到来人,九人齐刷刷注目拔剑,震起院中落花飞叶无数,所有的动作整齐至极,犹如一人。
持盈捏了一个让蔚禾眼花缭乱的诀,那九人才仿佛才刚睁开眼睛,认出来人是持盈,又再次齐刷刷施礼,各自退回到院中的角落。
院中花叶犹自飞舞,九人已经消失得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蔚禾惊讶于这小院防守的森严程度,就听明十七小声跟她说:“好像是傀儡。”
持盈痛快承认:“不错,是傀儡,我这傀儡认诀不认认,你们两个要在我这儿住两日,这段时间不要胡乱走动,小心被我这傀儡削了头颅。”
住两日?
蔚禾心中疑惑更深,持盈却只管带他们进入内院,进入内院后,持盈又给他们每人眼上蒙了一块黑巾。
“跟我来。”
持盈牵引着蔚禾,走在最前,蔚禾牵着明十七,三人一串,双眼无法视物的情况下,一切都显得格外漫长。
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之后,潮湿的尘土味道越发清晰,蔚禾猜测他们或许是到了地下。
持盈终于站住了。
“好了,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