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市最大的青少年综合艺术培训中心在暑假期间迎来学生高峰，下午五点是所有培训课程结束的时间，学生们纷纷从教室里涌出来，三三两两结伴离开。于珊珊从小提琴加强班的教室出来，直奔同一楼层的女厕所去，到了隔间，低头一看，衣服上面已经沾染了红色。

她愣愣地看了一会，才意识过来这应该就是女孩特有的经期，她有些紧张，发短信问妈妈能不能下班后过来培训中心接自己回家：“妈，我好像来姨妈了，裤子有点弄到。来接我回家吧。”

等待妈妈的期间，她就在隔间里不出去。看着那奇妙的红色，她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忍不住偷笑。

那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那一天体育课，她为了准备下节课的考试以不舒服为由没有去操场，一个人在座位上自习。二十分钟后，她隐约听见操场上体育老师吹哨的声音，宣布自由活动。没过一会，李免、肖樱、一山二山和三山一起追追闹闹地上楼，回到教室里来。

“肖樱，把东西还我！”三山追着肖樱先进门，肖樱往自己座位上一坐，手里不知道是谁的什么东西往她衣服口袋里一揣，一如既往地吩咐语气，“去，给我拿水。”

珊珊心里悄悄地想，恶霸肖樱，废物三山。

紧接着一山、二山和李免三个人手搭肩膀开着小火车进来，二山见于珊珊在学习，赶紧拉着一山过来戳破她称病的谎话，而李免进来后跟没长骨头一样往肖樱身上倒，肖樱从衣服兜里掏出刚到手的战利品——草编的球笼子，球笼里还有一只咕咕叫的蟋蟀——撩开李免衣服的后领就丢进他后背，李免吓得哇一声跳起来抖落，把肖樱逗得哈哈大笑。三山去老师办公室里那台肖樱专用的冰箱里抱了好几瓶冰饮料过来，摆到肖樱桌子上让她挑。

珊珊心里悄悄地想，恶霸肖樱，弱智李免，废物三山，碍事二山，话费一山。

大家都坐定下来，咕咕咕畅饮冰水，肖樱喝完想下楼玩，她刚站起来，李免惊呆了，“肖樱，有血！你流血了！”

大家目光集中到肖樱身上，她的裤子、椅子有大块的湿漉漉的红色血迹，每个人一时间都面无血色，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还是肖樱第一个反应过来，扑过去掐住三山的脖子：“蜗靠，你给我下毒！”

李免和肖樱喝的同一瓶水，赶紧站起来检查自己的裤子椅子。一山二山过去想拉住肖樱，“肯定有误会啊，肖樱，别，别……”

陆陆续续有回教室的同学进来，一看到肖樱一身的血还有他们几个纠缠做一团的样子，又赶紧呼朋唤友上来。

珊珊焦急地去找老师，可教室办公室里却没有一个人在，她只好跑回来，隔壁班正在上课，她犹豫一会，最终还是冲进去对里面的老师说有同学流了好多血，能不能来帮忙叫救护车。

等她带着老师来到教室，教室里的同学已经回来一大半了，所有小同学都见到了肖樱身上那流了一裤子一椅子的血，全部静默不语，面色沉重，笼罩在一层阴影里，而恶魔小组的地盘上，肖樱一脸虚弱地半靠在李免的怀里，一山二山三山跪在她周边，像孝顺的孙子陪伴老人一样，红着眼听她最后的吩咐。李免双手圈着肖樱，下巴靠在肖樱的肩膀上，早已泣不成声。

这天人分别的一幕把老师也吓了一跳：“哪呢，哪流血？”

两三步跑过来一看，顿时也有点想跪下。

下节课的考试紧急变成了生理课。

这一晃已经是两年之前的事情了，回忆结束，于珊珊回过神来，听见外面洗手台有几个女生叽叽喳喳聊天的声音。

“……我本来就是为了见到传说中的李免才让我妈妈花钱报这个暑假班的啊，名不虚传，那天他到初级班弹的那一段月光，我连着做了一个星期的梦呢。”

“……哎，我看海报上李免在下围棋，还以为他在围棋班呢，这个暑假才远远看到他三次……”

“……他不知道他被培训中心拿来宣传呀，很多冷门的班都把他印到海报上。”

“……没事儿，李免小学是在潮汐小学上的，中学肯定在直升潮汐中学，潮汐中学扩建后有了很多新学位，报名就能入学。”

“……我家离潮汐中学特别远，我爸妈才没法每天接送我。”

“……你外婆家不是在北城区吗，你可以平时住外婆家，周末再回去。”

“……好点子！我回家就和我爸爸妈妈商量！啊啊啊！李免！”

“……一想到能和李免当同学，甚至能当朋友，我就忍不住激动！”

珊珊在隔间里听着同龄女孩的议论，点开手机看着通讯录上李免的头像。点开对话框，她和李免的对话停留在一周前，她当时问李免为什么没有来培训中心上课，李免回了一条语音。

她从书包里拿出耳机插上，再次聆听这条听了好几遍的语音。

少年的声音，清朗如朝阳，温润如泉水。

“我们一家去附近城市玩一个星期，开学再回来。”

李免一举一动，或者一动不动，都让人忍不住全神贯注地留意他，就像深深潜进水池里，摒除一切杂念杂音只关注他一个的感觉。即使他说话的语速适中，但在主观慢放之下听起来就有一种特别的冷感，每次李免说话，她都有点泛麻。

这已经够让人失神的了，可偏偏还有。李免每一句话的最后两三个字经常会流露出特别抓人的鼻音，就像一个钩子，把人的心紧紧吊住。

她和李免一起长大，她见过李免哭唧唧的样子，画画难看被所有人嘲笑的样子，爱吃甜食长胖的样子，考试作弊的样子，在肖樱面前做小伏低的样子，李免不好的尴尬的一面她大都见过，她知道李免的本质只是一个单纯的笨蛋。

可她也见到笨蛋之余的李免，善良的，温柔的，在钢琴和小提琴上充满了天赋，而且李免被那么多人追逐，他似乎从来没在意过，没有因此沾沾自喜过，不知道他是太谦逊还是太自我。

随着日渐长大，李免的吸引力呈指数暴增，同龄人们也到了对异性格外敏感和关注的年纪。有时候，她察觉到周边的人把李免当成天上月亮一样向往的时候，心里会微微不屑的反驳，李免才不是天上的月亮，但大多数时候，她和绝大多数女孩一样，期盼着能见到李免，他出现在视野里，心里就被幸福和美好的感觉充盈得满满当当。

幸运的是，她和李免是同学，是好朋友，她和李免有那么多亲近的接触。天上的月亮离她那么那么近。

打开日历，再次确认，明天就是潮汐中学的开学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