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的银刀削开霉变的腌萝卜时,刀刃在第五道年轮处突然顿住。晨光斜照进码头仓库,霉斑在青砖地面投出蛛网状暗影——这是她接手运河货栈的第七日,船娘们送来的"过期食材"已堆满三间仓房。
"东家,这坛老卤臭得能熏死耗子。"帮厨阿福捏着鼻子掀开陶瓮,瓮底沉淀的盐晶里裹着半枚带锈箭镞,"上月收的二十船军粮腌菜,倒有一半长了绿毛。"
沈清欢的竹签挑开霉斑,青黑色的菌丝间粘着纸屑:"去请赵嬷嬷来,她最懂腌菜火候。"话音未落,仓库木门吱呀作响,老船娘抱着发霉的苇席立在逆光里,席角暗绣的北斗纹正簌簌掉渣。
"小娘子要的老物件,老婆子从沉船里捞上来了。"赵嬷嬷抖开苇席,霉变的经纬间卡着个锡盒。沈清欢的银簪刺入锁孔,盒盖弹开的刹那,二十年前的腐臭味混着硝石气息扑面而来。
林婉儿的琵琶弦勾住飘落的账页:"天圣六年三月的军粮调度,倒比戏本子还精彩。"她染着蔻丹的指甲刮过墨迹,晕染处显出赤铁矿砂的颗粒,"徐御厨当年往腌菜里掺铁砂,原来是为增重。"
谢云舟的折扇突然压住账册:"沈掌柜可知,今晨有三十船'军粮'要过青龙潭?"扇面泼墨处绘着运河暗礁图,标注的红点正与霉斑分布重合,"押运官靴底沾着牡丹花粉,与红绡姑娘房里的香灰同源。"
午时三刻,沈清欢立在货船甲板验货。她掀开腌菜坛的油纸封,绿霉下赫然沉着未化的雪盐块。银刀刺入盐晶的刹那,船身突然剧烈摇晃——船娘阿蘅的乌篷船故意擦碰货舱,惊起满舱老鼠。
"对不住啊军爷!"阿蘅的渔网撒向水面,打捞起的却不是鱼虾。网中沉甸甸的铸铁箭头裹着水草,箭尾火漆印遇水显出三皇子府的莲花纹。押运官拔刀欲吼,靴底却打滑摔在腌菜汁里——那汁液混着赤箭麦粉,遇热在他袍角灼出个"赃"字。
未时暴雨突至,沈清欢在仓库拆解霉变的腌菜坛。陶瓮夹层里掉出卷牛皮纸,浸过卤汁后浮出徐御厨的绝笔:"军粮掺铁砂,非吾所愿...三皇子逼..."她忽然将账册按在霉斑最密处,缺失的页码竟由菌丝连缀成文。
"好一招'以霉藏密'。"谢云舟的紫砂壶嘴滴落药汁,在菌丝上蚀出运河舆图,"徐御厨把真账册喂了霉菌,苏景明倒是照葫芦画瓢。"
五更梆子惊飞夜枭时,沈清欢在货栈梁间发现鼠窝。啃碎的账页混着麦壳,幼鼠粪便凝成"潼关"二字。林婉儿拨动断弦,奏出《十面埋伏》的变调——这是船娘们传来的暗号:三十船新霉粮已入京。
晨雾中,苏景明的马车碾过满地霉斑。他残缺的左手掀开车帘,黑犀皮手套捏碎个馒头:"明日码头要热闹了,给工人们备些'新鲜'吃食。"车辙里洒落的赤箭麦粉,在朝阳下泛着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