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佑，你去我经常去的那个诊所吧，那个医生开的药厉害，你今天晚上打一次点滴应该就差不多了，明天就能回去上课了。”

“嗯好。”许元佑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滴落，落在黑色的书包上洇湿了一块又一块。

“你照顾好自己，妈妈爸爸很忙回不来，还有学习是最重要的，一定不可以落下。”那边有人叫喊的声音，方晴匆忙叮嘱两句，挂断了电话。

最后的落脚点还是在学习上，她不明白方晴为什么一点都不在乎她，一点点都没有。

许元佑向上翻眼珠，把眼泪憋回去，又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哽咽。

“叔叔，不去医院了，麻烦您到利民诊所。”她将脸偏向车窗，努力装作看风景的样子，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这姑娘的情绪怎么还一会喜一会悲的，司机师傅只好应了一声，但嘴笨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几次想要开口最后又收了回去。

去了诊所，医生只问了她大概的情况，知道她发烧就开了药让她去楼下打点滴。

许元佑不经常生病，看到尖锐的针头时不自觉的就想缩手，护士及时的把她的手按住，笑着说：“这么大的孩子还怕打针啊，不疼的，一下就好了。”

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回应护士的话，只是笑了笑，这一次她没有躲眼睁睁看着针尖刺破了自己的皮肤，被推了进去。

护士的动作干净利索，贴好医用胶带之后就收拾盘子里的东西准备离开。

“姐姐，不是要绑药盒吗？”许元佑的手还是呈握住的动作，她记得小时候打点滴是会在手心绑一个药盒的。

护士这次是真被她逗笑了，笑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是不是很久没有打过针了？那都是小孩子打针乱动才绑个药盒，你现在也乱动吗？”

“这样啊，我好多年都没打过针了。”许元佑讪讪的笑了笑，手还是定在那里不动。

护士见她太紧张了，就空出了一只手帮她将手掌展开，她的动作很轻，“手展开平放着就好了，一会药没了就喊我啊。”

护士走了之后许元佑安安静静的坐着，对面床上的小孩央求他妈妈打开电话手表里的故事。

旁边坐着一个比她还大的女孩，一边挂水一边和妈妈聊天，说着她的考公计划，她妈妈拿了放在一旁的水果给她，“先把病养好，这都不着急。”

许元佑将眼神转向窗外，看着病房外的走廊，人又多又挤，有人没有位置只能在走廊上坐着，来来往往的人都要让开。

她看着看着，眼前突然出现黑点，以为是自己眼花眨了眨眼，黑点却蔓延成大片，墙面变成波浪形状，许元佑突然发觉不对，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水冒出，她只觉得天旋地转。

胃里开始翻涌，旋转的景象让她一阵一阵的犯恶心，屋里还有许多人，甚至还有孩子，许元佑不顾自己头晕眼花，拿着吊瓶就冲向了厕所。

跌跌撞撞的经过，途中碰到几个人她也不清楚，迷迷糊糊的道了几句歉，幸好厕所没有人，但她没有吃饭，只能干呕，最多吐出一些水。

手上的针她已经没办法顾及了，只能先抓住厕所的挡板，不让自己跌倒。

恶心的感觉持续了很久，她甚至感觉胃都要吐了出来。

她吐完出来后脱力的靠在墙上，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手上的针，连忙去看，还好针还留在自己的手上。

眩晕的感觉终于消失，她终于恢复了些力气，一点一点的走回去。

坐下的那一刻，她才松了口气，按了旁边的红色按钮，小诊所里的护士只有一两个，一时半会儿忙不过来，半天才过来了一个人。

“姐姐，我有点头晕，刚刚吐了。”许元佑知道药物过敏的后果很严重，急忙就告诉了她。

护士一听脸刷的一下白了，急匆匆的换了瓶盐水，跑下楼去叫医生。

还没两分钟，乌泱泱上来了一群人，可能诊所里的医生护士都过来了，许元佑现在觉得也没有那么难受了，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这一大群人。

“现在还晕吗？”为首的医生问道。

“不晕了，吐完之后就不晕了。”许元佑如实回答。

“刚刚做皮试了吧？”她又问刚刚给许元佑扎针的护士。

护士忙不迭点头说：“做了做了，这个肯定是要做的。”

“那应该就是有点晕针，问题不大。”医生下了定论，其余人都放心下来。

“这瓶先不要输了，等一会，你盯着点，有问题就叫我。”医生交代了护士一声，又看了看许元佑和她的药瓶，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人都走了之后，被交代的护士还是留在这里，越看她的手越不对劲，她走过来仔细一看，惊呼道：“滚针了，你不疼吗？”

许元佑是觉得有一些疼，但不明显，她还以为是自己很久没有挂过水血管不耐受，这时候去看才发现手上已经鼓包了。

护士迅速的拔掉针，去掉了医用胶带才发现手上肿的有多厉害，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包出现在许元佑手上，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护士换了只手给她再扎针，特地嘱咐她把眼睛闭上，只感觉到一点痛，她还把速度放的很慢，这次倒是没有眩晕的感觉，一切总算安稳。

正好换只手打点滴腾出了她的右手，许元佑拿出包里的卷子，垫着旁边的扶手开始做题。

虽然脑袋晕晕乎乎一片浆糊，但没有人帮许元佑盯着药，她肯定不敢睡觉，只能用做题来压一压困乏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病了她的脑子还更清醒了些，做题也很顺畅，每次护士过来都会被她整张整张卷子上的解题过程惊到。

林平很早就说了字体整齐的重要性，许元佑练的正楷，一面写下来就像印刷体一样工整。

“现在都布置这么难的题了？”来换药的护士瞟了一眼她的卷子，虽然高中的知识已经忘了不少，但还是能看的出来题的难易程度的，至少她没做过这么难的题。

许元佑笑了笑，和护士闲聊道：“我们老师出的卷子题型比较偏，其实还可以。”

护士见她写卷子也没有多说，换了药就走了。

打了点滴之后难受的感觉一点点褪去，许元佑摸了摸额头，已经退烧了，还有半瓶药，已经十点了，估计十点半左右就能输完。

不出她所料，出诊所门的时候十点四十六，冬夜街道这时已经没有了人，只有马路上车来去的模糊影子，诊所对面的几个店都关了，还好碧桂园小区大门牌子暖黄色的亮光蔓延到这里，不至于让她一个人站在黑暗里。

照常来说晚自习十点半就结束了，果不其然在远处看见了一个蓝白校服的身影，估计是刚上完课的三中学生，碧桂园离三中近，有很多三中学生都住在这里。

打完点滴许元佑总是觉得热，但还是没敢脱掉羽绒服，冷风呼呼的吹着，看见远处的人大喇喇的敞着外套，她都替他觉得冷。

那人直直向小区里走去，许元佑站在他左侧的诊所门口，陡然觉得这个身影说不上来的熟悉。

等他走近了，她才发现果然是他，肖易穿着她眼熟的那件夹克，冷风好像对他的影响不大，他甚至手都没往兜里放。

“哥哥。”稚嫩清甜的声音响起，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穿着浅绿羽绒服圆滚滚的小女孩，因为衣服长到她的膝盖，她噔噔的跑过来，还没到肖易面前，小手就伸了很长。

肖易还没回头就知道是谁了，一转头果然看见自己的憨包妹妹向这里奔过来，他也如她所愿，向前了几步抱起了飞扑过来的肖湘。

小孩一到肖易怀里，乐的不行，小手搓着他的脸，腿不断的扑腾，要不是肖易力气大，早就掉下去了。

“哥哥你的脸好冰。”肖湘用自己软乎的小手替肖易暖热，就是搓的力气越来越大，肖易的脸都快被她弄变形。

他也不生气，反而满脸笑意，“你小子行了啊，再搓你哥的脸就要塌了。”

许元佑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这么称呼自己的妹妹，露出了笑。

肖湘听话的收回手，使坏成功让她乐的咯咯笑，扑腾的更欢了。

这小孩人不大力气却很大，肖易是费了些功夫才把她按在怀里的，温韵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温柔的笑着，眼里全是爱意。

诊所快要关门了，关了灯，小区左侧这一排店的最后一点的灯光也消失，许元佑陷入了黑暗里，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外面晾着，已经变得冰凉。

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只是视线不交汇，背后的诊所在叮叮咣咣的锁门了，夜里的风也更冷了些，她也该走了。

在她转身离开的前一刻，肖易福至心灵的偏头看了一眼，明明那里一片黑暗，几家店他来来回回的看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往常从来都不会去关注的地方，这时他却看去了一眼。

浅灰的羽绒服几乎让她和黑暗融为一体，估计是退了烧，脸上不正常的红已经消失，手背上的输液贴还没来得及撕，看起来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