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华可吟仔细消化对面夏希说的话。

刚刚对方在门口叫住了自己并要求找个地方谈谈，两人便一起走到了艺术园后侧对街的这家咖啡厅。

“华小姐，见到你很开心。”夏希缓缓搅动杯拿铁表面的拉花，开门见山地说出了今天的目的：“可能你也认识我，一个小模特。”她说这句话时露出了自嘲的微笑，和刚刚镜头前不苟言笑的锐利样子有些差别。

“不过我今天来找你，并不是因为杂志拍摄的事，或者说不仅仅是因为杂志拍摄的事。”夏希的私服比想象中低调，她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我就直说了，我在一些朋友的帮助下创立了一家新的MCN公司。”

华可吟微微挑眉，没有立即回应。这不是第一个向她抛出橄榄枝的公司，重要的是对方后面开出的条件。

果然，夏希见华可吟没有表态继续说：“华小姐，我关注了你的账号，你一直没有签订公司，但数据和内容都保持得非常不错。”她打开手机，一张图表出现在华可吟眼前：“你的粉丝群体几乎都是15-25岁的年轻女性，她们热衷于服饰、化妆，这和我曾经职业的契合度很高。你的粉丝黏性很强，但账号的变现能力却不怎么样。相信我，我们会是很好的合作对象。”

华可吟接过手机，发现一共有好几页内容，其中的粉丝画像、内容偏好等数据比创作者后台还要详尽。最后甚至还横向比较了她和几个同赛道博主的曝光量、互动率和广告转换率。

“Cici…哦不，夏总，我能问问你为什么突然想开这家公司吗？”

“叫我Cici就行，没什么不能问的。”夏希轻笑一声，靠在椅背上转动自己的手镯，语气轻飘飘，内容却很认真：“现在新媒体发展势头很猛，我在时尚圈积攒够了资源，是时候进这片海闯一闯了。以前我当模特，心里都是时尚和秀场。但现在我的年纪大了，也懒得在T台上消耗时间了。”

“可吟，可能你会想我是不是在画饼。”夏希突然改变了对她的称呼：“毕竟以你现在的热度，肯定是被不少公司争抢的对象。”

没等华可吟回应，她喝了口咖啡后坐得更直了：“你可不要像那些人一样以为我只是个花瓶，时尚圈靠女人发展，女人在里面却要受更多苦。我有我的破釜沉舟，我有自己赚钱的底线，新公司初创时甚至能给你更高的分成，还有...”她停顿了一下，眼神瞟向对面，“我有更多时尚资源可以对接给你。”

华可吟倒是不怀疑对方最后那个承诺——夏希混了这么久时尚圈，资源肯定是实打实的。她比较犹豫的是前面几个条件，以及自己心里对未来真正的职业规划。

“不用急着现在答复，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夏希看着华可吟明显已经逐渐接受的表情，面上的笑容更甚了。她看人不会错的，华可吟有赚很多钱的能力，有能给别人赚更多钱的能力。漂亮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有脑子，有热度。

夏希为了保险亲自来与她交谈，就是为了让新公司签下的第一个艺人能够尽量靠谱。如果新员工有什么丑闻，这样不论是对公司，还是对她自己的名誉损害都很大。她千辛万苦才拉来投资创立的公司，必须确保至少前几步走得正确通畅。

“我会认真考虑的。”华可吟与对方告别后，坐在回江市的飞机上时仍旧在思考这件事，她真的需要签公司吗？

签约后机会肯定会比现在多，不论是平台资源还是广告合作，都会比她单打独斗更上一层楼。甚至由于公司会有专业团队，不论是拍摄还是内容创作自己都会花费更少精力。签公司，对她的收入和自媒体职业发展都是一个好提议。

此时飞机遇到气流颠簸，不少熟睡的乘客被吓醒，舱内有些慌乱。华可吟没有被打断思路，反而握紧了扶手。窗外云层重叠，她的脑内也闪回从决定做自媒体以来的记忆，想到上次被造谣后连夜写稿的日子。

要是没有一点野心，也许她那时候就会放弃了。

日渐上涨的数据，以及自己比以前更高的生活质量，都离不开夜以继日地拍摄、剪辑。一想到自己能在这个基础上作出更多受欢迎、有价值的内容，她的心里也仿佛正有一头奔跑的巨狼。

可凡事总会有两面性，有了团队的约束，她对于账号管理的自由度肯定是会下降。一般此类合约都有年限和内容要求，里面可发挥的空间很大，有不少新成立的公司会走漏洞来赚新入行年轻人的“解约费”。

当然华可吟在签约前会去找律师看个明白，但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要过早决定自己未来几年的生活。如果选择和公司同进退，老板肯定会把赚钱放在第一位，到时候她要如何保证自己的学业，一周要参加多少活动就不得而知了。

这个决定太过重大，以至于周二和柏随远一起在操场跑步时，她的思绪仍旧沉浸于此。

“怎么了？”柏随远注意到华可吟的步伐越跑越慢，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带她从内道跑进了中央草坪。

华可吟停下脚步，微微喘着气。灯光将柏随远的影子拉得很长，看着对方皱起眉关心的表情，她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烦恼，毕竟从不同人的视角看一件事能有新的想法。

柏随远听完后简明扼要地说：“你早就有答案了。你纠结的不是签不签公司，而是要不要选择她。”

华可吟听完这简短的分析后沉默了几秒，确实。所谓旁观者清，她实际上早已在心中做出了选择，一切的预设都表明了她期望更好的舞台，更好的发展。那么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继续查询夏希新公司所涉及的股东和背后资源，看看能否和自己的发展方向契合。

确认了下一步的目标，华可吟可算是放松了下来，两个人沿着足球场草坪，边拉伸边朝里走。

二月的风还有些寒冷，华可吟穿着长袖长裤慢跑，骤然停下时有些冷。她搓搓手臂问：“挑战杯的项目怎么样啦？”没两天就要中期答辩了，华可吟作为组员还是很关心这个长期比赛的。

“资料汇总都不错，组里测试出来的模型也过了检验，工作量足以应对中期了。”柏随远在旁边拉伸上肢，修长的身形称得上赏心悦目。

“那就好。”

整个操场只有篮球场旁的几个大灯比较亮，因此越往田径场中心走光线越少。两人边聊天边漫无目的闲逛，已经逐渐远离了跑道，四周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形。

昏暗的环境好像滋生了人的胆量，也可能是实在有点冷。华可吟觉得应该是因为冷，她上前一步飞快地抱住了柏随远：“谢谢你咯。”

这一举动好像用光了华可吟刚刚升起的勇气，说完她就要把虚搂在对方腰侧的手收回来，没想到小臂一下被两只有力的大手抓住，她被这股力带着又撞回了对方的怀里。

柏随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中带着少许温柔：“不用和我说谢谢。”

早春的微风拂过，华可吟的脸颊轻靠在男生的肩膀下。这个拥抱比刚才自己主动的那个结实多了，她甚至感受到了对方运动服下正随着呼吸起伏的肌肉。热源从两人接触的地方传来，鼻尖还闻到了淡淡的熟悉香气。

时间像一个弹簧般被无限拉长后又急缩，两个人虚抱了几秒火速弹开。毕竟他们只往里走了十几米，跑道上还有同学在跑步。

华可吟耳畔传来不远处同学拉伸时的谈笑声，柏随远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这个拥抱像是被月光刻意隐藏的秘密，两人的心跳声大到感觉下一秒就会被人发现。

这种情绪太过异样，华可吟脱口而出了今天最后悔的一句话：“哈哈，怎么感觉像在偷情。”

柏随远的呼吸像是被按下暂停键，耳尖逐渐变红。

如雕像般相对而站的两人都没出声，直到华可吟忍不住被冷风吹过打了个喷嚏，柏随远才开口轻声说：“先回去吧。”

这种带着点尴尬的气氛一直蔓延了整个回程，各骑一辆车，一路上都没再找出新话题。

华可吟到家就立马脱衣服去洗澡，温热的水流冲走肌肉的疲惫，她照镜子时发现自己的脸上居然一直挂着微笑。

“看着好傻。”华可吟揉了揉自己已经笑僵的嘴角。吹完头发出来，手机显示出多条弹窗，都是项目小组群的群聊消息。

—柏随远：@马腾PPT

—马腾：晚点发哈

—李诺：@马腾之前不是通知你今天中午前发吗？

—李诺：上次开完会的群通知明明写得很清楚。

华可吟看完聊天内容回去翻群文件，这次的工作安排里确实强调了周二12点前做好PPT，后续还要留出足够的时间让柏随远熟悉汇报。

不知道柏随远准备得怎么样了，她连忙抱着电脑去隔壁敲门，过了两分钟才有拖鞋踩踏过地板的声音。

门从里面打开，半裸着的柏随远身上还有些没擦干的水汽。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讶：“可吟？”